《汉书》卷五十二·窦田灌韩传第二十二(2)
颍阴侯言夫,夫为郎中将。数岁,坐法去,家居长安中,诸公莫不称,由是复为代相。
武帝即位,以为淮阳天下郊,劲兵处,故徙夫为淮阳太守。人为太仆。二年,夫与长乐卫尉窦甫饮,轻重不得,夫醉,搏甫。甫,窦太后昆弟。上恐太后诛夫,徙夫为燕相。数岁,坐法免,家居长安。
夫为人刚直,使酒,不好面谀。贵戚诸势在己之右,欲必陵之。士在己左,愈贫贱,尤益礼敬,与钧。稠人广众,荐宠下辈。士亦以此多之。
夫不好文学,喜任侠,已然诺。诸所与交通,无非豪桀大猾。家累数千万,食客日数十百人。波池田园,宗族宾客为权利,横颍川。颍川儿歌之曰“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
夫家居,卿相侍中宾客益衰。及窦婴失势,亦欲倚夫引绳排根生平慕之后弃者。夫亦得婴通列侯宗室为名高。两人相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欢甚,无厌,恨相知之晚。
夫尝有服,过丞相蚡。蚡从容曰“吾欲与仲孺过魏其侯,会仲孺有服”夫曰“将军乃肯幸临况魏其侯,夫安敢以服为解。请语魏其具,将军旦日蚤临”蚡许诺。夫以语婴。婴与夫人益市牛酒,夜洒扫张具至旦。平明,令门下候司。至日中,蚡不来。婴谓夫曰“丞相岂忘之哉”夫不怿,曰“夫以服请,不宜”乃驾,自往迎蚡。蚡特前戏许夫,殊无意往。夫至门,蚡尚卧也。於是夫见,曰“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魏其夫妻治县,至今未敢尝食”蚡悟,谢曰“吾醉,忘与仲孺言”乃驾往。往又徐行,夫愈益怒。及饮酒酣,夫起舞属蚡,蚡不起。夫徙坐,语侵之。婴乃扶夫去,谢蚡。蚡卒饮至夜,极欢而去。
后蚡使藉福请婴城南田,婴大望曰“老仆虽弃,将军虽贵,宁可以势相夺乎”不许。夫闻,怒骂福。福恶两人有隙,乃谩好谢蚡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蚡闻婴、夫实怒不予,亦怒曰“魏其子尝杀人,蚡活之。蚡事魏其无所不可,爱数顷田。且灌夫何与也。吾不敢复求田”由此大怒。
元光四年春,蚡言灌夫家在颍川,横甚,民苦之。请案之。上曰“此丞相事,何请”夫亦持蚡阴事,为奸利,受淮南王金与语言。宾客居间,遂已,俱解。
夏,蚡取燕王女为夫人,太后诏召列侯宗室皆往贺。婴过夫,欲与俱。夫谢曰“夫数以酒失过丞相,丞相今者又与夫有隙”婴曰“事已解”强与俱。酒酣,蚡起为寿,坐皆避席伏。已婴为寿,独故人避席,余半膝席。夫行酒,至蚡,蚡膝席曰“不能满觞”夫怒,因嘻笑曰“将军贵人也,毕之”时蚡不肯。行酒次至临汝侯灌贤,贤方与程不识耳语,又不避席。夫无所发怒,乃骂贤曰“平生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女曹儿呫嗫耳语”蚡谓夫曰“程、李俱东西宫卫尉,今众辱程将军,仲孺独不为李将军地乎”夫曰“今曰斩头穴匈,何知程、李”坐乃起更衣,稍稍去。婴去,戏夫。夫出,蚡遂怒曰“此吾骄灌夫罪也”乃令骑留夫,夫不得出。藉福起为谢,案夫项令谢。夫愈怒,不肯顺。蚡乃戏骑缚夫置传舍,召长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诏”劾灌夫骂坐不敬,系居室。遂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诸灌氏支属,皆得弃市罪。婴愧,为资使宾客请,莫能解。蚡吏皆为耳目,诸灌氏皆亡匿,夫系,遂不得告言蚡阴事。
婴锐为救夫,婴夫人谏曰“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迕,宁可救邪”婴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乃匿其家,窃出上书。立召人,具告言灌夫醉饱事,不足诛。上然之,赐婴食,曰“东朝廷辩之”
婴东朝,盛推夫善,言其醉饱得过,乃丞相以它事诬罪之。蚡盛毁夫所为横恣,罪逆不道。婴度无可奈何,因言蚡短。蚡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附,所好音乐、狗马、田宅,所爱倡优、巧匠之属,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卬视天,俯画地,辟睨两官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臣乃不如魏其等所为”上问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驰不测之吴军,身被数十创,名冠三军,此天下壮士,非有大恶,争杯酒,不足引它过以诛也。魏其言是。丞相亦言灌夫通奸猾,侵细民,家累巨万,横恣颍川,輘轹宗室,侵犯骨肉,此所谓支大於干,胫大於股,不折必披。丞相信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内史郑当时是魏其,后不坚。余皆莫敢对。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论,局趣效辕下驹,吾并斩若属矣”即罢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司,具以语太后。太后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乎。且帝宁能为石人邪。此特帝在,即录录,设百岁后,是属宁有可信者乎”上谢曰“俱外家,故廷辨之。不然,此一狱吏所决耳”是时,郎中令石建为上分别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