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 维修班的“爷俩”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一期写作活动
自打机械厂变成了机械公司以后，经济效益真可谓是日新月异了。放在以前，冷冷清清诺大个机械厂，除了上班下班能看见几个人影，每天都是死气沉沉一副破败不堪的样子。
如今可是红火起来了，突然就来了无数的业务，员工们有干不完的活，累是肯定有些累，但是几个月下来，可观的工资收入，让过去那些干活偷奸取巧，每天提不起精神的员工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就积极起来。
维修班的老赵和小赵是最有代表性的员工。两个人都姓赵，年龄相差二十五岁，都喜欢钓鱼。过去单位不景气，两个人都是抱着混日子的想法，干工作从来就是“腰来腿不来，腿来脚不来”的。一件工作，不拖个十天半个月，不拖到领导大喊大叫，绝不完成。偏偏这师徒脾气性格都差不多，干什么事都很默契，说话办事简直就是珠联璧合，尤其对付领导，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当真滴水不漏。大家看他俩那么合拍，就开玩笑地称呼两个人是“哼哈二将”。
老赵和小赵也不管大伙儿怎么看怎么说，关系好的跟亲人一样，逢人就说他们是爷俩。
磨洋工的时代，老赵和小赵为了少干活，无所不用其极，平常没事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就琢磨，整个就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就连孙子兵法都能套用上，这让其他人看着他俩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至于恨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爷俩还都是热心肠，只要有求于他俩，总是义不容辞地跑前跑后。
“穷日子要乐呵！”这是老赵的口头语，单位不景气，工资少的可怜，老赵就把小赵叫上，没事就去几公里外的黄河边钓鱼，每次都有收获，除了能改善两家的生活外，还能把剩下的送给同事，让大家都能吃上肥美的黄河鱼，隔三差五就可以解解馋。
小赵心灵手巧，喜欢钻研机械，这些年跟着老赵练就了一身硬功夫。别看平时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一旦遇见要劲儿的活，总能在主任的“严格监督”下漂亮地完成。
老赵和小赵已经成了单位业务上的“大拿”，对于这样的业务骨干，主任是不能严格管理的，除了在其他员工面前假装训斥几句以外，私下里也会跟这爷俩搞好关系的。因为有时候同行会来找他帮忙解决机械上的难题，这些事都是技术活，没有这爷俩是不行的。领着他俩出去帮忙干那些“攻坚任务”，除了在同行朋友中间有面子外，吃吃喝喝不说，多多少少还能捞着点油水。
“别睡了，今天难得休息都在家，我去市场买菜，咱们改善生活……”
“你快起来啊，帮儿子把作业弄弄，上周数学老师还给我打电话了。起不起来啊？要不你去买菜，我来辅导孩子！”周末的一大早，小赵媳妇就起床了，先把儿子叫起来，让他吃过早点学习，正好小赵在家，让他辅导辅导孩子的学习。
“好了，起来了，一年级的孩子有什么可辅导的，数学？你去吧，我来，多大个事。”小赵翻身坐起，一口答应下来。挥挥手，让媳妇赶紧去买菜，晚了就没有新鲜的了。
“什么一年级？你儿子都二年级了，这老子怎么当的，多亏了这些年没让你带儿子，否则……”
“啊？都二年级了，真快啊！我儿子都长大喽！哎！你还别说，我们单位的小于还真的把他儿子弄丢了一次。”小赵一说这事，立马来了精神头，也不管媳妇愿意听还是不愿意听，他先一吐为快。
“上次我们喝完酒，他去学校接孩子，接是接上了，他在前面走，孩子在后面跟着，离家不到七百米的路程，等到了家，自己推门进去就躺在了沙发上。媳妇没有看见孩子，就问他，孩子呢？他说在后面，媳妇出去看，哪有人影啊！赶紧把他喊起来一起去找，找了半天，孩子自己在超市里转悠呢！哈哈！”
“这就是你们当爹的，真是无语了。”媳妇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再搭理小赵这嬉皮笑脸的样子，转身出去买菜去了。
刷牙洗脸后，小赵手里拿着一根油条一边吃着就进了儿子的房间。小家伙还是挺听话的，一个人乖乖地在做数学作业。
看着爸爸进来了，小赵的儿子立刻就问道：“爸，这道题怎么做？”
“这就是减法呀，你们没学吗？”
“学了，没有听懂，也不敢问老师。”
“十位以上的减法，个位减不开要借位的，就是向十位借一个，你看……”
“那十位要是不给个位借呢？”
小赵刚要拿练习本教他儿子，听见儿子的话，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扬起手就想揍他儿子，但是马上就把胳膊又放了下来。“啪”地一声，大手拍了一下写字台，大声说道：“你跟十位说，你爸爸姓赵，赵匡胤的赵，它今天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说完忍住怒火，到客厅去了，点了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
平息了怒气，小赵又进去，再次来到儿子跟前问道：“给借了吗？”
儿子嘟着嘴，轻生说道：“给借了！”
“以后就这样，我就不信它不给借。哎？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十五米的铅笔啊？”小赵才露出的笑脸又拉了下来，拍一下写字台，大声说：“哪里有十五米的铅笔，你信不信我拿出来四十米的大砍刀砍死你！”
话音未落，小赵的儿子立刻就接上了：“你四十米的大砍刀，正好削我十五米的铅笔！”
“我让你削十五米的铅笔！我让你削！让你削！”小赵狠狠给了儿子几巴掌。
“哇！”儿子哭开了。
小赵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媳妇买菜回来了，听见儿子的哭声，又看着小赵那怒气冲冲无可奈何的样子，把菜扔在厨房，边洗手边喊道：“别哭了，你也是，不辅导作业的时候，父慈子孝，一辅导作业，鸡飞狗跳，我也是服气了。”
“妈妈，爸爸打我，咱们别要他了！”
“不要他要谁？”
“我去学校门口的超市，找七八个比他还要年轻的人来当我爸爸！换掉他！呜呜！”
这边孩子还哭着，那边小赵两口子笑弯了腰。妈妈接着说：“那可不行，你爸爸是最好的男人，我才不换呢！”
儿子一听，又大哭着说：“原来你俩是一伙的，呜呜！”
老赵是个热心肠，街坊邻居有什么事，总是积极主动地跑前跑后帮忙。因为他是维修能手，什么水、电、暖都能修，而且还修得特别好，在他家这一片儿口碑那是杠杠滴。但是，这次却闹出了笑话。不过，全都是他媳妇醋坛子倒了的原因。
这天，媳妇带着孩子去逛街，老赵一个人在家。邻居寡妇敲门进来，想让老赵帮忙换一下年久失修一直漏水的水龙头。这个寡妇名声不是太好，只有正经人才管她叫大名——梁丽丽，一般看不起她的和有其他心思的都管她叫外号“小凤仙”。
老赵犹豫了，他怕别人误会。可架不住梁丽丽一个劲儿地诉苦和哀求，什么孤儿寡母总是受欺负了，什么生活太难不容易了，什么邻居看不起她没有人帮助了。水龙头都买回来了，就是不会换，让老赵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帮帮她。最后老赵还是善心发作，问了一下她家有没有工具，也就是管钳，说没有趁手的工具不好干。寡妇家肯定没有，老赵叹口气，找到工具箱，拿着管钳跟在梁丽丽的身后，去帮忙换水龙头了。
出了门，迎面遇见单位同事二愣子，看着二愣子那怪异的眼神，老赵赶紧打招呼，并且挥了挥手里的管钳，说给梁丽丽帮忙换水龙头。二愣子嘿嘿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盯着梁丽丽那火辣辣高耸骄傲的前胸，一直看着人家转过去，又死死盯着后背小蛮腰，还有那圆滚滚的屁股，眼睛里都要喷出火了。
到了梁丽丽家，老赵认真看了看，这活太方便太容易了。原来各家接入自来水后，差不多都自己改造了一下，把门口那个关水的阀门和超过一米多高的水管改在了地下，这样屋里的空间就大了。梁丽丽寡妇一个，没人帮忙给她改造，还是露在外面的。老赵先把水关住，回过头来走到水龙头处迅速就把新的换上了，换好之后，又走出来把阀门打开，放放水，看看漏水不漏水。
老赵这边刚刚说了没问题了，自己的媳妇就进来了。老赵媳妇一脸不高兴，张嘴就问：“换好了吗？”
“换好了！”老赵顺口答到。
“换好了就赶紧走，你没听说过‘寡妇门前是非多’吗？快走！”说完用蔑视的眼光看了梁丽丽一眼，拉着老赵就要走。
原来，老赵的媳妇带着孩子逛街回来，正好碰上闲的没事干的二愣子在房头转悠，看见老赵媳妇后，一通添油加醋，说老赵被寡妇“小凤仙”叫走了，还阴阳怪气地说：“说是修水管，谁知道会干什么啊！嫂子，天底下可没有不偷腥的猫啊！”老赵媳妇恰好就是那种相信“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的这种人，一听就急了，赶紧去寡妇家，想把老赵叫回家。
看着水管换完了，老赵媳妇在气头上拉着老赵就走。老赵的管钳还在水龙头那里放着，就想挣脱媳妇的手去拿管钳。老赵一只胳膊被媳妇拽着，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门口的水管。偏偏媳妇正在生气，死命地往外拉了一下老赵，老赵手里抓的水管都是年久失修的，那里经得起生拉硬拽，一下子就断了。
这下热闹了，水管里喷出的水，满屋子都是。总阀门还在街里头，不关总阀门是不行的。老赵狠狠地骂了媳妇一句，跑着出去先关总阀门。这边两个女人赶紧接水，又是拿锅又是拿盆的，你捂着我接着的，衣服都湿了，忙了个不亦乐乎。回来老赵又找了一节新管，给寡妇重新换好，夫妻两个这才生着气回家了。
本来这就没事了，可事情偏偏让好事者二愣子看见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四处造谣，说老赵媳妇捉奸，拉着老赵回家，老赵舍不得“小凤仙”，扒着水管硬是不走，直到把“小凤仙”家的水管掰断。
世上本来无事，都是这小人搬弄是非，偏偏人们还喜欢听这种故事，很快老赵就获得了一个外号，人称“掰断水管”。这下子老赵怎么能忍受，就在单位里当着主任的面一五一十都说了，气的小赵和几个年轻人当时就要去揍二愣子，多亏主任安抚，这才没有干出冲动的事。不过，后来主任仗义，逼着二愣子在全单位的大会上做了检查，这事才慢慢平息了。
老赵这个“掰断水管”的外号，偶尔还是有喜欢开玩笑的人叫他。
主任从总公司开会回来了，向维修班传达了大会精神。看着主任那眉飞色舞的架势，老赵和员工们就感觉有好戏了。
果然是天大的好事，主任一边比划着，一边大声说着：“总公司决定了，年底评先选优在以前的基础上，又增添了许多奖项，尤其是安全奖和见义勇为助人为乐奖，不差钱，重重地奖励大家，而且我算了一下，除了吊儿郎当不好好上班的，咱们大部分员工都能获奖。”
主任说到这里，四下里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这可不跟过去一样，过去那叫什么先进，戴个红花，前排就座，发个奖状，跟领导吃顿饭，哪有人能看得上，一点经济实惠也没有。现在，不管是什么奖，这个数！”主任伸出一个指头。
旁边的一个年轻员工轻轻地嘀咕道：“一百元？这也不多啊！”
“一百元？一千！顶你两个月工资！”主任耳朵好使，听见了大气地说着。
“啊！”
“呦！”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这下员工们干活可有了劲头。小赵今天在操作间外面干活，平时十天半个月的工作量，今天干到下午就全完成了。照这个速度和工作态度，年底的先进工作者非他莫属了。
想到这里，小赵不禁开心起来，一激动，手里还没有放下的长圆钢舞动起来。这根圆钢长短粗细正好像一根《水浒传》里描写的哨棒，被小赵舞得虎虎生风，一边干活的员工同事，都停下手头的活围过来观看，还纷纷大声叫好。小赵更是“人来疯”，越发舞的起劲。老赵也兴高采烈地围观着，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大喊一声：“停！不能玩了！”
小赵被老赵的一声大喝惊着了，慌忙间没有收好，圆钢转过来正好打在了他的脑门上。小赵扔掉圆钢，躺在了地上。看着似乎昏了过去。也难怪，本来小赵干活一直都不怎么拼命，今天突然发力，身体有些吃不消，又加上刚才万分激动地耍了一会儿“枪棒”，这时候就是没有昏过去，也得躺在地上缓缓劲。
老赵本来想制止小赵，怕他出什么安全事故，到时候安全奖就拿不上泡汤了。没想到一声大喝，真的让小赵乱了方寸，一失手，打着自己，躺倒在了地上。这时候大家都围着小赵大喊大叫，乱哄哄地成了一团。
老赵突然有了灵感，一下子分开人群，二话不说背起小赵就往医务室跑。虽然老赵上了点岁数，但是老当益壮，从小赵受伤的车间门口到医务室，总***有八百多米的距离，转眼老赵就背着小赵跑出二百多米。
“老赵，你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我什么事也没有！”小赵突然在老赵的耳边说话了。
“管你有事没事，既然受伤了，我就得把你背到医务室，到时候医生说没事才是真没事！”老赵气喘吁吁地说。
小赵听了老赵的话，明白了老赵是要做好人好事，这是冲着见义勇为奖去了。想到这里，小赵干脆也不挣扎了，无奈地趴在老赵的后背上，任凭老赵背着他往医务室飞奔而去，他想，反正自己也没事，就成全了老赵，让他拿到见义勇为奖。
刚进了医务室大门，小赵突然又反应过来了。不行啊！这样不就等于我在工作中出了安全事故吗？成全了老赵，自己却得不到安全奖励了。不行，在见到医生之前我得装出没有什么事的样子，绝对不能让医生说自己受伤了。由于小赵惦记着安全奖，就使劲勒了勒老赵脖子，一下子就从老赵背上跳了下来。这时候，包括主任也在的一群人听说小赵受伤了，都赶过来，大家对于小赵的安全还是特别关心的。
“小赵，你怎么回事，被圆钢砸着了？”
“主任，没有啊！我就是有点累，躺在地上休息一下啊，谁说我被圆钢砸到了，我干活向来有准，怎么会出事呢？放心吧主任！谢谢大家的关心，谢谢！”小赵一边说着，一边还漂亮地做了一个罗圈揖，不断给大家挤眉弄眼的，依然是原来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
“你这小子，又给我整什么猫腻呢？”主任也看清楚了，小赵的额头就是一块红，连皮儿都没有破，知道小赵没有什么事，虽然是气哼哼地问着，但是总算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老赵！老赵！你怎么了？”
突然，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喊，大家赶紧回头看，原来老赵背小赵时一路小跑，用力过度，又被小赵使劲勒了脖子，这时候喘不过气了。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主任，又紧张起来，赶紧分开围着老赵的人，伸过去头查看。只见老赵躺在地上，两手扒着衣领，脸色苍白，似乎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关键时刻，医生推开众人，看了看老赵，问道：“怎么样，能喘气不？认识我是谁吗？”
“认，认识，你，你是医生！”
“好了！没事了，快把他扶起来吧！”
老赵被大家扶了起来，尴尬地说：“没事，没事，唉！不服老不行啊！”说完自己的脸也红了。
主任又气又想笑，说道：“你看你，就这还救人呢，人家没事，你这救人的人差点玩完！这么拼命，是想拿见义勇为奖吗？”
“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赵红着脸没有吭声，在大家的簇拥下，一起离开医务室，朝着维修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