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的斯文
公元前139年,汉武帝派遣张骞出使西域,开辟一条连接东西方贸易与文化的通道。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于1877年,在其著作《中国》一书里,首次将这条通道称为“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东起长安(现在西安),西至波斯、罗马,南达印度。通过它,东方的丝绸、茶叶与瓷器等,被运送去西方;通过它,西方佛教和基督教传入了中国。
在西域,曾有一个古老的国度是丝绸之路的重要交汇点——楼兰。关于楼兰的记载,最早见于西汉史学家司马迁的《史记·大宛列传》: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
楼兰临近罗布泊,来往于东西方的商人和僧侣,都会在此歇脚,补充粮食饮水。而且,他们也与当地人进行贸易,以及进行文化交流。因此,楼兰一度非常繁荣昌盛。
但是,到了6世纪以后,延续约700年历史的楼兰,不再出现在史书上,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了。直到1934年瑞典考古学家斯文·赫定在考察罗布泊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被风沙掩盖的楼兰古城。
同时,斯文·赫定还挖掘出一具楼兰女性干尸。虽然经过几千年的掩埋,女尸的完好程度却非常惊人。女尸姣好的容貌、恬美的神态,显示出她曾是一位绝代美人。这具女尸被人们亲切地称为“楼兰公主”。
斯文·赫定的发现震惊了考古界。从此,世界范围内掀起“楼兰热”,前往楼兰考察的科学家络绎不绝。
那么,神秘的楼兰,曾经历过什么?何故会凭空消失了?要揭开楼兰的面纱,就从它的邦建开始。
在印欧语系当中,“楼兰”是“城镇、绿洲”的意思。考古学家根据对出土的“楼兰公主”面容,以及西域人类来往遗迹推测,楼兰是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国度。从波斯跋涉而来的雅利安人,途径罗布泊西北边定居下来,并与当地的汉族、羌族通婚,成立了自己的国度。
楼兰优越的地理位置,不但给它带来经济与文化的发展,还让它成为汉朝与匈奴两大势力之间的必争之地。
汉昭帝时期,汉朝打败匈奴,取得对楼兰的控制权,并在楼兰设立西域长史,派兵把守。一直到南北朝,依然有此官职。楼兰在公元前77年,被汉朝改名为“鄯善”。
东汉史学家班固在《汉书·西域传》对楼兰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民生状况都有记载,甚至人口也统计得非常精确:“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
楼兰虽然富庶,但是毕竟是一个小国,不得不在汉朝与匈奴当中,艰难地获取生存空间。它曾不堪双方对其压榨而起兵反抗,但都失败,只能继续对两边都低头臣服的命运。
那些离乡别井、千里迢迢驻守于此的汉人士兵,常常由于思乡而郁郁怀愁。诗人岑参的诗句,最能表达这一种心情:
(听见那些悲戚的笛子声了吗?那是当地长着紫色胡子、绿色眼睛的胡人所吹。他吹完一曲又继续吹下一曲。听着悲凉的笛声,我又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了。)
长久驻守西域,守兵孤苦的心情无从排解。有些士兵干脆就在楼兰娶妻生子,落地生根了。
《二十四史·晋书》里,记载了一个楼兰献美的故事。
公元326年,楼兰国与占据敦煌的军阀张骏发生战争。兵败的楼兰,不得不向张骏送去一位楼兰美人。张骏对这位美人非常喜爱,特地为她建立了一个叫“宾遐观”的宫室。
如果史书无法满足想象,那么楼兰女性木乃伊的出土,就更加证明了楼兰盛产美人。
继斯文·赫定于1934年挖掘的“楼兰公主”之后,中国考古队分别于1980年与2003年,在楼兰范围的小河墓地,挖掘出两具保存完好的女性干尸。
一者被称为“楼兰美女”,一者被称为“小河公主”。干尸虽经千年风化,仍难掩她们生前的美丽容颜。
特别是“小河公主”,她长着深深的眼窝、长长的睫毛、细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脸上还带着一丝甜美的微笑。考古界请专家根据干尸还原了小河公主的原貌,其秀丽使人惊叹。
而“楼兰美女”同样拥有轮廓分明的脸庞。除了身上华丽的装束外,她头上的毡帽还插着灰鹭的羽毛。古代有一个习俗,当妻子离世,丈夫将一根灰鹭羽毛放在她身上,代表他对妻子的爱忠贞不二。
现代诗人席慕容还为此写下了一首动人的《楼兰新娘》:
诗人凄美绝伦的诗篇充满浪漫的想象,给予现代人对楼兰及其美人无尽的遐思!
公元400年,东晋高僧法显,前往天竺求法时经过楼兰。他后来在《佛国记》说,楼兰“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说明当时的楼兰已经是人烟灭绝了。
虽然没有明确记载,但是考古学家还是根据楼兰的地理环境变迁,以及生态变异的可能性,做出了猜想。
首先是兵祸。
楼兰以小国的力量,守着西域地区少有的繁荣昌盛。夹在大国之间的艰难,以及周边小国的觊觎,楼兰甚是维艰。
随着汉朝的消亡,中原进入长期的四分五裂状态。中原对楼兰的守护很不稳定,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南北朝。楼兰也因此经常陷入战争当中。它很可能在某一次对抗中,被对方平灭,从此消失。
楼兰出土的国家诏书,曾超过40次提到“鲜卑”。可见,楼兰在西域最大的威胁来自于鲜卑。但是史书没有明确记载,所以此为楼兰灭亡的猜想之一。
第二是瘟疫。
在楼兰的文物挖掘中,考古学家发现了类似于老鼠夹的器具。显然,是为捕捉鼠类所用。鼠类极易引发瘟疫,世界曾出现六次很大的鼠类引起的瘟疫,成千上万的人因而死去。
以当时落后的医疗水平,楼兰是无法压制瘟疫的肆虐。作为一个不足两万人的小国,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等死,一是迁徙。
第三是缺水。
据北魏《水经注》记载,东汉以后,西域的河流改道,致使楼兰缺水。当时的敦煌、楼兰、焉耆、龟兹等几个地区合作挖掘地层引水,最终无济于事。在这种情况下,唯有迁徙才能获取生机。
中国科学院的考古学家杨镰,对楼兰研究了一生。他在《最后的罗布人》中讲,楼兰的后裔现今就居住在新疆若羌县一个叫做米兰的古城旁边。他们曾经世代依住在罗布泊边上,对沙漠绿洲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如今被称为“罗布人”。
楼兰,现今仍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驻足点。然而,一千多年前那些战鼓雷雷,那些刀光剑影,早已如同久藏风沙之下的千年新娘那般沉静、古老。
多少曾经的风华盛颜、前尘往事,始终都抵不过时代的变迁。楼兰,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