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交响曲谱写的两行史诗——《英国病人》的音乐分析报告
主题音乐《远至佛罗伦萨》集中体现了匈牙利伯爵爱玛的痴情、倔强和强烈的占有欲以及凯瑟琳敢爱敢恨、潇洒风情的性格特征,与彼此毫不掩饰的情感表达和戏剧化的悲剧命运密切相关。同时,《远至佛罗伦萨》超越了北非沙漠中虐恋的具体情节,采用双簧管、单簧管或长笛等木管乐器的独奏和流动的弦乐配合,在大范围内渲染情绪,在小范围内拨动心弦。《英国病人》中的单簧管,像一根摇曳的蜡烛,在流动的管弦乐中清晰地熄灭,产生一种“站在风中”的哲理感:婚外情、二战、暧昧的匈牙利国籍,是不是导致爱玛和凯瑟琳分离的罪魁祸首?还是他们的爱情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错误?主题曲营造的这个四维空间,超越了沙漠与别墅双线剧情的实际发展,也超越了人物场景的具体情感状态,以一种“自导自演”的方式产生了某种超脱的表现。此外,就弗洛伦斯在《英国病人》中扮演的角色而言,这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这个旋律在影片中以原始形式出现了7次,但并不局限于某一场景中剧情发展与人物情感发展的协调。似乎是从影片中提炼出来的一种哲学意味和异域风情。就佛罗伦萨与剧情的结缘而言,每响一次,我就立刻感受到整部电影营造出的莫名欲望:艾玛对凯瑟琳的占有,凯瑟琳在妻子和情人之间的选择,汉娜对自由的逃避,盟军对胜利的渴望。?
由于电影《英国病人》通篇采用了主题音乐“远至佛罗伦萨”的结构手法,因此不仅有专门为某一场景设计的场景音乐,还有许多由主题音乐的旋律素材变奏发展而来的场景音乐。而《英国病人》的一大特色就是配乐和剧情的无缝衔接。接下来我列举几个重要情节来说明。
根据影片的时代特征和地理环境,盖布瑞·雅德将其音乐风格分为两类:带有复古气息的巴洛克音乐和展现北非风情的阿拉伯音乐(这样的安排符合导演的意愿)。
专辑中有一首特别的巴赫《戈德堡变奏曲》,名为《咏叹调》,是由来自北加州的著名演奏家朱莉·斯坦伯格专门为片中的战地护士汉娜演奏的。从这段音乐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汉娜在寂静的别墅中孤独的亲情。音乐的选择与盖布瑞·雅德创造的巴洛克运动融为一体,直击人心。?
影片中,汉娜第一次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在别墅里弹琴(小说中,汉娜第一次在漆黑的夜晚弹琴,别墅外到处都是枪声)。钢琴倾斜了,落在散乱的书架上。《哥德堡号上的变奏曲》的旋律就来自这座破败的别墅,引起了排雷兵基普的注意。基普为汉娜排除了雷管的威胁,他们的爱情就此诞生。
相比艾玛和凯瑟琳的冲突,汉娜和基普的关系是轻松自在的。复古味道的巴洛克音乐总是恰到好处的表达他们的恋爱情绪和氛围,出现在他们的约会现场,唯美、温馨、纯粹、美好。虽然汉娜最后因为接受不了基普的工作性质而和他分手,但是基普自制的海螺烛火和汉娜用简单的秋千和烟火升天,看到教堂顶上的壁画时的震撼和喜悦,让我和汉娜陶醉在这两首钢琴曲中。?
由战地护士汉娜伴奏的音乐,总有一种透彻而空洞的灵感,去体会其中的悲欢离合。汉娜经历了未婚夫去世、好友简触雷、与新男友基普分手等人生巨变,情绪只有平静。无论是身份不明的英国病人,还是激进偏执的卡拉瓦乔,她都保持着温和冷静的态度。在影片中,汉娜是人性本善的唯一象征,是一个相对于艾玛和凯瑟琳的欲望,经历了战争洗礼,脱离了许多单纯欲望的人物。田园小调和神圣的宗教灵歌是她的标志。
当凯瑟琳借着电箱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写下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响起了享有“匈牙利国宝”美誉的女歌手玛塔和她的乐队穆兹卡斯表演的一首匈牙利民歌。虽然前面的剧情中有那么多音乐陪伴凯瑟琳,但在我看来,这种用最后的话来哼唱最能表达凯瑟琳的形象。从凯瑟琳每次穿的衣服的款式和颜色,我们已经可以判断出这个女人在优雅的外表下是绝望和奔放的。沙漠中的猩红披肩,宴会上纯白或深色的晚礼服,都像她的音乐一样神秘。其实凯瑟琳的内心世界并不复杂,否则她不可能在表现出罕见的拒绝后,依然在自己心灵的两极挣扎。
?作为一部堪比《日瓦戈医生》的爱情史诗电影音乐,《英国病人》不仅在巴洛克和阿拉伯语的整体音乐风格上令人动容,还改编了许多具有时代特色的歌曲,其中包括由资深爵士乐艺术家埃拉·菲兹杰拉德和弗雷德·阿斯泰尔深度演绎的插曲《脸颊贴脸颊》。这首歌在片中出现过两次:第一次,凯瑟琳的丈夫杰夫发现妻子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不忠;第二次是在别墅的一个雨夜,汉娜、基普和卡拉瓦乔跳舞庆祝德军投降。虽然这首歌在片中只出现了两次,但这种欢快的唱腔却有着反讽和真实两种完全不同的效果,让观众不自觉地沉浸在当时的背景中,难以自拔。
“退”作为名词,在汉语中是“撤”的意思;僻静的地方;退休期;冥想,静修。《英国病人》中作为主题音乐《远至佛罗伦萨》的变奏曲,出现了两次撤退:第一次,当接连失去未婚夫和朋友、精疲力竭的汉娜找到别墅时;第二次是在汉娜剪掉长发(象征着汉娜想和过去的痛苦说再见)并在《英国病人》中安顿下来后,在月光如水的后院蹦蹦跳跳时响起。此时的别墅是汉娜的庇护所,让她可以避开过去的痛苦,得到片刻的休息。
《英国病人》的开篇标题是一支蘸着红墨水的画笔,在一堵橘红色的岩壁上游走,画出一个流动的人形。一个无伴奏的女声哼唱着一首古老而神秘的民歌,空灵优美,久久难忘。歌曲《Szerelem,Szerelem》由匈牙利民歌复兴运动中的代表团体Muzsikas演唱。游泳者的画面褪色后,是一望无际的沙丘。避光的四个洼地与直射的黄沙交织在一起,像流动的涟漪,让人一下子陷入视觉迷幻。这首匈牙利民歌是影片中的灵魂曲调,一共出现了四次:影片开头,凯瑟琳临摹壁画的画面与飞机穿越无边沙漠的场景重叠,原始神秘的宗教氛围,在这首民歌的催化下,似乎在告诉观众,命运早已为主角们写好了结局;第四次出现在影片结尾的部分,除了形成了自始至终的呼应,也表现了这场不伦不类的爱情在战争背景下的无奈与悲伤;第二次,沙漠探险中出现了游泳者的洞穴,暗示了阿马什和凯瑟琳之间的感情变得明朗;第三次,他们在艾玛的家里见面时,玛尔塔的歌通过电唱机带着阿拉伯风格在房间里游荡,短暂的甜蜜隐藏着妻子背叛深爱她的丈夫的危险。?
?影片最后,阿马什在凯瑟琳的遗言中要求汉娜跟随她的爱人远离行尸走肉的世界。汉娜和卡拉瓦乔在听到阿马什的故事后,真的放下了过去。两个人坐在颠簸的卡车上,斑驳的树梢上,主题音乐《远至佛罗伦萨》再次响起。影片一开始,汉娜头顶的天空出现了艾玛驾驶飞机载着凯瑟琳穿越沙漠的场景。钢琴演奏汉娜的爱情主题《Convento Di Santa'Anna》,其中凯瑟琳的主题不时交错(匈牙利民歌《Szerelem,Szerelem》)。虽然导演特意在片尾加了详细的字幕说明故事是虚构的,但电影《英国病人》给我留下的震撼和思考却久久萦绕在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