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死了
狗子是个单身汉。他至今还是处男。从农村跑到城市打工五六载,未尽女色。二十八年来他甚至没有尝过女人的味道。有人说女人的味道很美,叫壮男受不了,甚至疯狂。然而狗子不曾有过这种强烈的感觉,除了寂寞时,一个人躲在宿舍里打上一枪,他对男女之事阅历尚少。只是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时而折磨着他。有个成语说的贴切,干柴烈火,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粒火星,一旦溅到狗子身上,那必定在瞬间化为一团熊熊烈火,也许就能温热寒冷的灵魂,使得生命倏忽向上攀升,带来无尽的喜悦。
狗子盼望着这一日的到来。焦躁而不安。吃肉也不长膘。他感觉生活像没有盐巴的一道菜,寡淡无味。
然而等待又显得遥遥无期。他必须主动出击,才有拥抱现实的可能。当下正经女人,只在乎两点,一你是否有钱,二你是否英俊。应付这些女人不是简单的事情,没有一个聪慧的头脑和一点耐力,最终会苦不堪言。狗子当然没有驾驭她们的能耐和勇气,鉴于形势来的迫切,压抑的过分,以及不断哀诉的肉体,狗子选择了下下策。
有钱人不用费心便能招蜂引蝶,如鱼得水般游刃有余。对于如狗子这类穷困潦倒的农民工,唯有望洋兴叹,倒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办法。在某个霓虹闪烁的小巷弄,或许正有一个迫切需要交换的女人焦急地等着,像礼仪小姐一样预备接见来宾。狗子曾多次途经那里,身体总不由自主,蠢蠢欲动,简直令他窒息,但最终由于内心的某种恐惧,完全克制住了自己,与那幽光的所在,无数次擦肩而过。
自从学会上网之后,狗子便多了一种排遣寂寞的方式,他喜欢在网上与各色女人聊天,半真实半遮掩的与她们打情骂俏,倾诉衷肠,尽管彼此未曾谋面,正好让他心生无限遐想,距离产生美丽,就是如此。
最近狗子搭上了个叫小丽的女人。胡搅蛮缠,搞到了对方的一帧靓照,当然是对方相册里的,至于是不是本人,狗子并不清楚。但毋容置疑,长的还不赖,长发披肩,一双大眼睛,小酒窝里装满了笑意。狗子内心一片喧哗,呼之欲出。狗子试探性的约对方见面,信息一发出去,开始有点怪自己太猴急,小丽一定会拒绝,并从此看穿他的伎俩,居心不良的帽子恐怕永远没有机会再摘下了。在纠结之中,他也不是不抱有幻想,期待着小丽爽快的答应,他的全身都已蓄势待发,只待号令一响,立即拔锚远征。正当他像一个踌躇满志的将军等待圣旨的时候,小丽回了一条信息,问他具体地点和时间。
吸完一支烟,狗子照了照镜子,他看到一张蜡黄的被欲望折磨的严重扭曲的脸孔,顿时吓了一跳,他感到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已严重错位,指向同一个方向,放纵,求欢。
出门。赴约。
如家。因为早到,他准备洗个澡,脱去滞重的一切,堂而皇之的进入浴室,如家,心跳稍微快了些,拧开热水器,蓬头里的水哗哗地流淌,一股灼热直达心底。四肢开始绵软无力,雾气笼罩住一切,羞耻的和胆怯的。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小就是邻里公认的乖孩子,懂事又规规矩矩,从不像其他孩子做丢父母脸面的事,这项纪录一直保持到高中毕业,甚至几小时前,他还在犹豫自己的不道德,但很快欲望征服了他,强盛的荷尔蒙逮捕了他,他被束手就擒。狗子将双手滑下,滑到男人最关键的部分,闭目感受着,它似乎在跳动,呼喊,渴望深入,打败敌军,威风凛凛,又器宇轩昂。
狗子把自己洗的纤尘不染,仿佛刚从母体中挣脱了一般,全身散发出热气,等待仪式开始。
门,被它的女主人轻轻推开。狗子从床上一跃而起,冲上前紧紧拥抱住这个陌生的美丽女人,这个即将改写他人生的女人,这个注定要终结他童男迈向男人的女人。他的心跳迎合着她的,完美,坚强而大义凛然。狗子和小丽都没有说话,她很清楚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十几年前就已做好了全部准备,她会在一切结束之后对他和盘托出。
狗子变成另一个狗子,手不停地游走,有点忙不过来了,他打横将小丽抱上松软的床,他们的床。 他的手像钻探机在小丽身上逐寸搜寻着,由冬季很快过渡到春天。他吻着,从她的脖颈到脚趾,在峰峦叠嶂里久久徘徊,近乎失去知觉,只知道一往无前。他扯开她的衣服,狂野,分秒不容,她很配合,弓起细腰,让衣物被抽出。他于是覆盖住她,乳房被他的胸膛压瘪下去,虽然是第一次,但很快就得以进入,那里一片潮湿,温暖而柔和。他轻轻动作,似乎生命只存在于此刻,这一点。慢慢地走过崎岖的泥泞,他的步子逐渐加大,就要逼近一整个夏天的燥热阳光,他喘着粗气,二十多年来被堵死的出口轰然倒塌,他听到她细微的娇吟,差点化作一滩水,不知流向何处。他沉浸在命运的褶皱里,无法自拔,继续冲锋陷阵,挥汗如雨,像一把刀捅着仇人,杀红了眼。活着在此刻才如此真实而具体,它不再是抽象的虚空,是深深被接纳和包裹中的痛快。狗子踉踉跄跄终于爬上了山顶,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令人心旷神怡。
他终于成为真正的男人了,这条路他走了二十八年,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在一个陌生的女人身上完成了蜕变。
狗子轻声说,去洗个澡,看我把你弄得像个邋遢鬼。小丽微微一笑,去了浴室。单调的水声从里间传来,狗子摸索着掏出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得意于他的好运。
狗子没有谈过恋爱,当然不懂这些,仅有的一次心动,是在青春刚刚萌芽的中学阶段,悄悄爱慕一个女孩,却始终没有表白,只是在暗处默默想她,一直到分别,他也没开口,真是明智。
小丽回来头枕在狗子的胸前,看狗子一口一口吐出烟圈,光阴淡淡地涣散开去,无声无息。一切的台词都是寂静。狗子问她,为什么答应的如此痛快,小丽说,这很正常,我们都太寂寞,需要一次放纵来填补各自的失落与虚空。你不怕我是坏人,狗子故意坏笑。男人无非为了干这事,我从了,他也不会再做出多离谱的事。狗子哈哈大笑起来,浑身轻松,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了解自己也了解男人。
我有些困,先睡了,小丽淡淡的说。狗子压住她,我们再来一次。灯光下两具年轻的身体,上下起伏着,一直到焦躁的内火被扑灭,他们才各自睡去。
夜里狗子梦见了第一次使自己心动的女孩,她还站在原地,而他默默地注视着她,瞬间在他们之间,大地划开一道裂痕,将他们分开,直至女孩消失,狗子被一拥而上的黑暗吞没。
早晨醒来,时钟指向上午九点,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昨夜的狂欢,小丽轻声细语的温柔,仿佛都不是真的,凭空捏造一般,成为假象。小丽真的不在被窝里,床忽然显得太大,被子里只剩下回荡的发自一个陌生女人身上的气息,狗子将头伸进被子里,嗅了一下,起身收拾。
在茶几上赫然放着一张粉红色卡通便笺,一行清秀的小楷写着:狗子,还记得那个总对你微笑的夏婷吗?我终于找到你了。
思索片刻,狗子将便笺塞进裤兜,离去。走上大街,被人流裹挟着匆匆前行,仿佛置身于过去,已经十年了,他模糊地想起,在南方永远湛蓝的天空下,忽然遇见了真爱,在这座陌生的城,至此他认识了唯一可认识的人,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