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成画未

孟婆:我不想干了。

阎王:不行。

孟婆:我真的不想干了!

阎王:好,喝了这碗孟婆汤就投胎去吧。

孟婆:(咕咚咕咚)我是谁我在哪?

阎王:你叫孟婆,奈何桥分汤的,出门左拐去吧。

书生在旁边看着,总觉得这一幕十分眼熟。

阎王:你也来辞职?来,喝了这碗孟婆汤就投胎去吧。

书生:不不不,年轻人干一行爱一行,扎根基层要努力。

阎王:孩子懂事。

书生也不记得在这地府待了多久,久到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了,阎王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叫判官。

阎王:以后你叫判官,负责领人投胎,人道畜生道你说了算。

这是书生能记住最远的事情,说起来领人投胎是个力气活,总有几个不服从分配的刺头,文质彬彬的书生练出了一身腱子肉,地府人尊称衣冠禽兽。

屠夫:不行,不可,俺不入畜生道。

书生:生死簿上可是白纸黑字,你杀孽太多,今你轮回就是畜生道。

屠夫:那可不行,谁家过年不杀猪,凭啥就俺是畜生道。

书生:对,你说的有道理,我帮你。

屠夫:哎,后生仔这就对了嘛。

书生撸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帮屠夫捆了一个五花大绑,灌下一碗孟婆汤丢进畜生道,动作行云流水熟练之极。

书生:下一个。

红衣:我不喝孟婆汤。

书生:好。

牛头马面:?

书生:下一个。

马面:哥你这样不行,不合规矩。

牛头:不行不行,姑娘再好看也不行。

书生:姑娘不喝孟婆汤,只能请你去忘川河走一趟了。

红衣: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书生:姑娘说笑了,老身少说在这地府也有十几年了,我若记得每一个人,怕是有点吓人吧。

红衣姑娘是前些日子来的地府,听说是殉情来着,傻姑娘书生见得多了,日日来闹事的倒是没见过。

书生:姑娘我看你多半是遇到渣男了,没等你早早的自己投胎了,不如姑娘也早日投胎去找个老实人吧。

红衣:不可能,你就是他。

书生:我这不是你瞎闹的地方,姑娘鬼镇凉快你去那吧。

书生示意牛头马面把她带下去。

牛头马面:不敢不敢。

书生:?

马面:红衣是厉鬼,惹不起。

牛头:惹不起惹不起。

书生叹气,起身示意姑娘跟他走。

书生:姑娘你若没想好,可在鬼镇先住些日子,忘川河不是一般人能趟过去的。

红衣跟在身后默默无语,书生领着红衣沿着河边走,伴随着河中不时传来凄厉渗人的哭喊声,书生应情应景的絮叨了一路忘川河安全守则,回头一看,红衣一脚已经踏进了这河水中。

书生:诶你这姑娘怎么不听劝呢,你看这河中的残肢,当初多半也是你这样唇红齿白的好姑娘啊。

红衣:那你娶我。

书生叹了一口气。

书生:这河水阴寒怨气极重,泡久了少说迷失心智重则七魄不全,姑娘你慎重啊。

红衣:如果你真的不是他,那这河我一定要过。

书生:随你,该说的我都说了,告辞。

红衣坚定地向河中走去,明明这河水森寒刺骨,姑娘的步伐却轻快的像是要去见情人的怀春少女。

书生心下一阵不爽:喂等等。

红衣微微撇过头。

书生:你叫什么?等你泡傻了,我还得捞你上来。

红衣:画未。

阎王:这忘川河里的魂魄叫的我心烦,你去清一清。

书生:妥。

牛头马面和书生,三个人挤在小小的一张竹筏上,轻手轻脚的划着生怕溅起了水花碰着。

马面:哥,你回去吧,这点小事交给我俩就行了。

牛头:就是就是。

书生:我来看风景,你们不用管我。

牛头马面:…..

河面雾气晕溢,竹筏在残肢断臂中穿行,越是接近中心鬼嗥越是凄厉,书生白衣飘飘,牛头马面吭哧吭哧打捞着残魂。

书生从怀中掏出一盏琉璃灯,对牛头嘱咐道:你去拿给那个红衣服的。

牛头:哥你自己去呗,我这没手。

马面:叫你去你就去这么多废话。

牛头:哦。

马面:哥,你这样不合规矩。

书生:你嘴严实点,日后我找个机会给你投个富贵胎。

马面:我只是想提醒您,泡在这河水中,侥幸不丢了魂魄,也分不清方向,您这么做多此一举啊。

书生:回去我便安排你投胎。

马面:妥。

那琉璃灯是给地府官员们用的,这地府阴气森森,待久了丢个一魂一魄的也是常事,有这琉璃灯可保无虞。

奈何桥上,马面脱下面具交还给书生,头也不回的饮下孟婆汤过了桥。

书生握着面具目送马面离开:孟婆,你说为什么地府的人都这么想离开?

孟婆:地府的人连眼神都是死的,了无牵挂最是无趣。

书生颔首,深以为然。

奈何桥很长,长到可以看完一生,红梁间零零散散的游魂在桥头徘徊,不喜不悲。

书生忽然觉得这走过上百次的路十分别扭,游魂眼中明灭的前世,书生是看不见的,阎王的人都看不见,所以他们才能在阴间做引路人。

书生快步来到阎王殿踹门而入。

书生:我是不是也喝过孟婆汤?

阎王:然也….不过,你是你自愿的。

书生:?

阎王一抖袖子,掏出一纸卖身契:你看,这可都是你同意的。

书生:我当时是不是被你威逼利诱屈打成交?

阎王:我不是,我没有,我是正经阎王。

书生:这字迹的确是我的…

阎王:别慌,你也就签了千八百年的约,干活去吧。

书生心肝一颤,扶着墙出去了。

书生招了新的马面,月奉一两,不包吃住。说起来牛头马面都是临时工,面具下的人换了不知多少拨,许是存在感太低,阎王并未发现马面换人了。

新换的马面有点迟钝,比牛头还牛头的那种迟钝。

书生:马面,你去无常那边问问,今还有没有活了。

马面:我不认路。

也是了,书生是在鬼镇的角落里找到他的,年头长的近代生死簿都翻不到他,活脱一个被迷路耽误了投胎的人,不过地府就需要这样的人。

书生:哦是,牛头你带她去,咳咳,面具留下。

书生一时没想好用什么借口,牛头耿直脱下了面具递给书生,问都没问书生要做什么,转头就走。

书生:你就不好奇我要你面具干嘛?

牛头:啊?你要干嘛用?

书生:…破了给你修修,你走吧。

书生戴着牛头面具,划着竹筏横在了画未面前。

书生:姑娘等一下,该添油了。

画未:不必,这灯火幽微,也照不亮路。

书生:姑娘你这不合规矩。

画未轻笑:我踏入这河,便是不守规矩,守规矩又有何用。

书生:我看你这么精神,的确是不用。

书生怄气划着竹筏往回走,一路残肢看的书生惊心动魄,遂又划了回去。

书生:不如我们打个赌,我赢了你就把油添上如何。

画未:你这牛头这么闲么?

书生:属实是我怜香惜玉,心太软,告辞。

画未:等等,我自己是挺无聊的,要不你陪我说说话吧,这油等等再添也不迟。

书生:行吧行吧。

书生盘腿坐下,画未趴在竹筏边缘,琉璃灯放在手边忽明忽灭。

画未是官老爷家奴的女儿,一出世便算是老爷家的家奴,自小随父母生活在府内,生性活泼,爬树掏鸟蛋上房偷鸡蛋打得一手好弹弓,教科书般的熊孩子。

一日,一个瘦弱的男孩追着蝴蝶来到了后院。

“你好娘哦。”

“谁?我才不娘。”男孩说着眼泪就要掉出来。

画未从房顶跳下来,头发一甩英姿飒爽,站定在男孩面前。

男孩仰着头眼中雾气迷蒙,只觉得眼前的人闪闪发亮。

“你几岁啦,还玩抓蝴蝶!我五岁的时候就不玩了。”画未满脸洋洋得意。

“我九岁了,你是谁?这是我家。”男孩不服气的说“我要去告状。”

画未这才打量起男孩,一身的丝绸软缎,大概就是妇人那个病弱的独子。

“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我..我是啊!”男孩泪珠还在打转,胸膛一挺。

“大丈夫自己的事情就要自己解决!”画未掏出一个糖人递给他“这个给你,我们两清。”

男孩自小多病没怎么出过门,这糖人还是第一次见,犹豫了许久还是经不住诱惑接了过去“可以,但是你不可以再说我娘。”

“好啊,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婕婕吧,爹还没给我起给我起大名呢。”

“不要。”男孩总觉这么叫很吃亏“我以后叫你画未吧!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名字,是个大美人。”

“好吧,那你以后要多来找我玩。”

书生嗤笑:这么好骗,这少爷还不如个乞丐。

画未挑眉:那你来讲。

书生摆手,做俯首帖耳状,示意她接着讲下去。

这后来,小少爷就常一个人往后院遛,美其名曰体验生活,实则搜刮民脂民膏,画未藏得那点好吃的,全交给小少爷了。

小少爷捧着甜豆沙包,啃得一脸红豆沙。

“好甜啊~”

“你不是少爷么,吃个豆沙包都这么开心?”画未蹲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着他。

“大夫总让娘给我喝那些苦苦的药。”小少爷恋恋不舍的吮着手指。

画未心下了然,这是个甜食就能收买的便宜少爷,此后日日弄些集市的小零嘴哄着少爷陪自己玩,毕竟这大院里也只这两个孩子年龄相仿。

书生:你家少爷就这么往后院跑,夫人不管的?

画未:管啊,后来被夫人发现,我们一家就被赶了出去。

书生:然后呢。

画未扯扯嘴角:我父母又把自己卖给了另一家官老爷,我太小他们不要,就把我卖出去学艺了。

书生一脸了然,感慨的拍了拍画未的肩膀。

画未:想什么呢,买我的是杂技班。

书生:那有点浪费啊,可惜可惜。

画未听后猛地抬头盯住书生,目光透过面具看的书生惴惴不安。

沉默良久,琉璃灯的烛火都黯淡了不少,在书生开口道歉之前,画未伸手把琉璃灯递给书生,书生迟疑的添上了灯油。

画未:你走吧。

书生:哦…

书生划着竹筏,一步三回头,水波一圈一圈的荡出去。

画未遥遥的回过头:你还会回来么?

书生:啊我听不清。

画未:我还想说给你听!我怕以后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你要回来啊!

雾气渐渐浓郁,书生看不清画未的轮廓,只依稀听见让他下次再来。

地府的日子,日复一日都一个模样,最开始书生还常去画未那里,听画未说人间,说她的前世,牛头还念叨着自己的面具怎么天天破,后来画未许是被河水泡的久了,经常会忘记讲到哪里,神色也越发木然,再后来画未就不怎么说话了,书生也从两三天一去,变成了半年。

书生:下一个。

一个老妇摸索着寻声走了上来。

书生皱眉:你这眼睛怎么了?

老妇: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唉,哭瞎的,我那个儿子倔啊,不让他娶那个小丫鬟,他非不听…

老妇一开口,书生暗道不好,这架势怕是讲到天黑都讲不完,忙打断她:你先去鬼镇住些日子,等眼睛好了再来。

老妇又颤巍巍扶着桥走了下去,桥头一拐直奔阎王殿去了,书生看着头疼,扶起老妇亲自带她去鬼镇。

妇人絮絮叨叨数落了一路她儿子的不是,听起来是个富贵公子哥,读过几分诗书,自认门当户对都是政治联姻,唯有穷人家的姑娘才是真爱,为了自家的小丫鬟绝食身亡,九成九的不孝子。

老妇:听声音你和我家儿子差不多大,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啊。

书生默念,我起码比你大个几百岁,老太婆你这便宜占大了。

书生:您先在这住着,待眼睛能看见了,再去奈何桥头找我。

老妇:你说彼岸花在哪啊,我儿子死前总念叨花啊花的,说不定还能见着一面啊。

书生:彼岸花在奈何桥的另一头,等您眼睛好了过完桥就能看见。

书生暗叹,在地府久了虽是有些麻木,但对这思子心切的老母亲总归是有些怜悯,所以没说见过彼岸花的人,其实都已经投胎了。

书生朝着牛头走过去。

马面:牛头,你面具又该破了。

牛头:?

书生:你面具破了,我帮你补补。

牛头:马面,你好厉害!

书生划着竹筏又一次停在画未面前,其实画未这些年一直在原地打转,半步都未曾前进过。书生捞过琉璃灯,除了灯油还添了一些粉末,焰火变成了蓝色。

画未:你来了啊。

书生:嗯。

那粉末是阎王破例给的,代价是书生在这地府要多留一百年。

画未:我们上次说到哪了?

书生:我想想,大概是你跟着杂技班去京城卖艺。

“谢谢各位看官捧场,初到贵宝地,没什么孝敬各位,我与徒弟们卖卖力气,给大家练趟功夫,练的是好与不好,请多多包涵。”

“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钱场,不对,是捧个人场。”

围观群众一片哄笑,场子热了,师父招呼画未给大家表演。

“婕婕给大家来个你拿手的!”

“好嘞。”说罢,画未腾空而起连翻十六个后空翻加托马斯三周半平稳落地,平均得分10.0

落地画未捧着锣绕场讨赏,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过来拍了拍画未,指指不远处的酒楼阳台。

“跟我走吧,我们少爷有赏。”

“行,带路吧。”

小厮带着画未穿过人群,来到了酒楼二楼天字间。

“谢少爷欣赏,婕婕代各位兄弟给您点个赞。”

少爷轻笑,逆着光看不清长相,挥挥手示意小厮下去。

“少爷,您这是?”

“坐下歇歇啊,我看你翻都累得慌。”

“吃这口应该的,师父他们等着我呢,不能待太久。”

“我看着姑娘这杏目红唇,吃这口饭着实可惜啊。”少爷走进屋里“你说是吧?画未。”

画未这个名字许久没人叫过,听在耳朵里也觉得生疏,一时有些愣在原地。

“这些银子,给你师父,一算是为你赎身,二算是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为何?”

“我要娶你啊,总不能让你跟杂技班乱跑吧?”

“?”

少爷凑近了笑眯眯摸着画未的脑袋“你愿意的是吧?”

画未居然就鬼迷心窍的点了点头。

婚事顺利的很,师父拿着少爷商的一大包银子乐颠乐颠走了,夫人也并未不许,独子到底是宠得很,只是只答应做小妾不能给正妻的名分,画未不在乎,少爷也就不在乎,不娶正妻,小妾就是唯一的少夫人。

少爷急着完婚,画未总觉得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了有些不安,遂要求试婚,若自己不愿意还是要走的,如此违背人伦纲常的话,少爷也笑眯眯的答应了。

书生:那后来呢。

画未用力眯着眼睛:后来我好像穿上了嫁衣,然后就到这了。

书生:没关系,现在想不起来,下次再说。

琉璃灯的火光摇曳了几下变回了黄色,画未的表情渐渐褪去,木然的向前走了。

书生:那个粉末,再给我一些。

阎王:不行。

书生:两百年!

阎王:不行。

书生:三百年!

阎王:不行。

书生:你过分了啊,五百年,不能再多了。

阎王:不行,不是我不给,那个粉末每百年就那么点,下次还得五十年。

书生:那之前的呢?

阎王:寿辰的时候当烟花放了。

书生闷气,越气越工作,鬼镇的人被他赶了一半去投胎。

老妇:最近这鬼镇的人少了不少啊。

书生:嗯,再过不久您也能去投胎了,我看您这眼睛再有个三五日就能好了。

老妇:唉,小虎那孩子也不来陪陪我。

书生:许是忙,你也快走了,你看你想投个什么胎,我给你安排安排。

老妇:忙什么,那帮屁孩子,偷留的烟花,碾了做炮竹玩呢。

书生:告辞。

这一日,地府人都知道了判官是个抢孩子玩具的大坏蛋。

书生:画未..画未…

画未:你怎么还没走?

书生:…今日不忙,多留会。

画未:那我都跟你说玩吧。

试婚第二个月,如胶似漆,画未似乎是有喜了,不安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少爷央着夫人定个大婚的日子。

“就下个月初六吧,和贾太傅女儿的婚事一起办了吧。”夫人风轻云淡的说。

少爷的笑僵在脸上“娘你说什么?”

“贾家大小姐,门当户对,婕婕做小妾,同日婚礼已是大恩。”

“不行,我答应婕婕此生只娶她一人。”

夫人皱眉“人生大事,不可胡闹。”招呼下人给少爷赶出屋。

只见说不通,少爷就闹起了绝食,夫人让婕婕去劝劝。

少爷躺在床上,画未站在床边怒目而视。

“你真绝食死了,我们娘俩怎么办?”

“放心,我娘最疼我,绝食个几日,她就妥协了,到时就可与你厮守一世了。”

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喂得糖多了,少爷说话总甜的让画未无法反驳。

“那你答应我,如果娘不同意的话,也不能真的饿死自己。”

“好。”

少爷说完这话没几日,就病危了,皇上派了太医来。

“夫人,少爷这是染上风寒了,只因身子虚高烧不退,若能扛过今夜就能痊愈。”“少爷身子虚,可是因为这几日清瘦了不少?”

“恐怕是,这小病通常不会这么严重。”

夫人送走了太医,彻夜守在少爷床前,画未因怀有身孕被下人挡在门外。

凌晨,白绫挂满了内府,奠字当头。

少爷走的突然,夫人万万不能接受,日夜哭泣,画未水米不进,只愿随他一同去了。下人劝不住,府上一片慌乱,出殡那天老爷发话了。

“婕婕,你既与我儿有夫妻之实,那就应该随夫同死,只是你腹中还有我儿唯一的血脉,所以待你生产过后,我将为你们举行婚礼,再与我儿同穴而眠。”

画未摸了摸肚子,默默点头。

书生:所以你殉葬了?

画未:嗯。

书生:你是不是傻?

画未:?

书生:孩子怎么办?你死了他能好过…哦,不对,这王八炉子早就自己投胎了。

书生愤愤不平,画未却淡淡的笑了,抚了抚琉璃灯。

画未:这焰火颜色和平日不同,你不用为我如此费心,如果这忘川能洗干净我的执念也好。

书生无言,判官也只是一个旁观者,奈何桥上他带芸芸众生回顾前世,一路或哭或笑,或喜或悲,到尽头一碗孟婆汤,一切重来。少数灵魂会毅然决然扎进忘川,书生也不曾多问,唯独现在书生想了解能让这么多人慷慨赴死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临走前书生,捧起一掊忘川水饮下。

凉寒彻骨。

阎王殿,书生脱去一身白衣双手呈上。

阎王:辞职?不行,契约长着呢。

书生跪在殿前不肯起身。

阎王:你喝了忘川水?

书生:是。

阎王:呵,说这忘川化魂还真有吓不住的人,行吧,你去给鬼镇那个瞎眼老妇安排了,我便放你走。

书生抬首千恩万谢,阎王大气的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阎王:衣服穿上吧,我地府不差这一件衣服。

鬼镇上,书生扒着老妇的眼睛仔细查看。

书生:您这眼睛按理说该好了,这碗药水你服下去试试,一柱香的时间若是没好,怕就麻烦了。

老妇服下药水,书生紧张的看着她,香一点一点的燃尽,老妇浑浊的眼睛慢慢开始聚光。

老妇:书成?我儿是你!

书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前世的记忆涌入脑海,小时的糖人,后来榕树下身手矫健的红装少女,临终前他呢喃的也不是花,而是画。

书生跌跌撞撞地跑回阎王殿。

阎王:想起来了?

书生: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我在这地府待了几百年。

阎王:人间一天,地府一年啊。

书生愣住,阎王把契约丢给书生。

阎王:撕了它,你就自由了,只是你那个小姑娘就要在忘川泡到化了。

书生握住契约缓缓起身。

书生:要多少年?我要换她出来。

阎王: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孩子,不过不行,不喝孟婆汤就得在忘川里化成残渣,这是死规矩。

书生:我跟你多少年了,有话就说,条件任你开。

阎王:五百年,喝了孟婆汤,我可让她在彼岸花中沉睡,直到你契约到期一同转世,这是我的底线。

书生:好。

书生划着竹筏,顺着琉璃灯火,在忘川中找到画未,最后一点粉末也加了进去。

画未抬头笑笑:你来了。

书生:嗯。

画未:抱歉啊,今天没有故事了。

书生:没关系,我是来告别的,以后我都不能来了,我能抱抱你吗?

画未点了点头。

书生轻轻拥住画未,此时面具下没有书生,没有判官,只是书成。

月色消隐,河雾氤氲,书成拥着画未直到琉璃灯的灯火也熄灭。

书成抱着无知无觉的画未走向对岸,风从地面扬起,彼岸花丛中白衣和红衣在空中纠缠。

书成托着画未的下巴喂她喝下孟婆汤:睡吧,等我来接你。

多年后,人间不知名的小镇上,多了两个追逐打闹的小孩子,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红衣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