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
蔷薇的根
第一朵绽放的蔷薇花,
是一朵红色的大蔷薇。
土地里的根心想:
“好开心啊,
好开心啊。”
第二年,开了三朵
红色的大蔷薇花。
土地里的根心想:
“又开花了,
又开花了。”
第三年,开了七朵
红色的大蔷薇花。
土地里的根心想:
“为什么,第一次的花
不再绽放了呢?”
野蔷薇花
白色的花瓣
夹在了带刺的枝叶上。
“喂,很疼吧。”
微风
赶紧跑去帮助它,
花瓣轻轻地
飘了下来。
白色的花瓣
落到了泥土里。
“喂,很冷吧。”
太阳公公
轻轻地照着,
为它暖身子,
结果花瓣变成了茶色,
枯萎了。
树
花谢了,
果熟了,
果实掉下来,
叶子落下来,
然后再发芽,
再开花。
要经历多少次
这样的轮回,
一棵树才能完成
它的使命呢?
秋天,一夜之间
秋天一夜到来。
二百十日[1] 刮风,
二百二十日[2] 下雨,
黎明时分,雨停了,
这天夜里,秋天悄悄来临。
它会乘着小船从港口登陆吗?
它会张开翅膀在天空中飞翔吗?
它会从地下咕噜咕噜冒出来吗?
谁也不知道,
但它今天早晨确实已经来了。
虽然还不知道在哪里,但它确实已经来了。
[1] 二百十日:日语中的“二百十日”是从立春起的第210天,在9月1日前后。
[2] 二百二十日:是指从立春起的第220天,大约在9月11日。
草原
露水晶莹的草原上,
如果光着脚走过,
脚一定会被染得绿绿的吧,
还会沾上青草的芳香吧。
如果我就这样走啊走,
一直走到变成一棵草,
我的脸蛋
也会变成一朵美丽的花,绽放吗?
秋天的书信
大山写给小镇的信:
“柿子红了,栗子熟了,
斑鸠和白头翁比赛唱歌,
山里像庙会一样热闹。”
小镇写给大山的信:
“燕子回南方去了,
柳树叶落下来了,
天气凉了,寂寞起来了。”
秋日和
好天气,好天气,
河边的树梢上,
伯劳鸟高声歌唱。
晒干了,晒干了,
收割完毕的稻田里,
稻穗挂满了朴树架。
一辆来,一辆走,
对面的街道上,
运输稻穗的车来来往往。
好天气,好天气,
伯劳鸟的叫声,
回响在深不见底的蓝天里。
小小的牵牛花
记得
那是一个
秋天。
我乘着马车经过村外,
一间草屋,竹篱围墙。
竹篱下盛开着
天蓝色的小牵牛花。
——就像一双双仰望天空的眼瞳。
记得
那是一个
晴朗的日子。
紫云英田
花儿星星点点地
在田地里绽放,
紫云英的田亩
被犁铧耕耘着。
目光温柔的
大黑牛
拽着犁铧,
耕耘着田亩。
一片片
花瓣和树叶,
也被带入厚重的
黑土地里。
天空中
云雀在歌唱,
紫云英田
被耕耘得整整齐齐。
桂花
桂花的芳香
飘满庭院。
风儿
徘徊在门外,
商量着
是进屋,还是不进屋呢?
看不见的东西
我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浅红的桃花瓣飘落下来,
堆积在床头,
我一睁开眼,它们就不见了。
谁都没有见过这场景,
谁都可以说这是假的。
眨眼睛的瞬间有什么?
白色的天马展翅高飞,
比白羽毛的箭还要快地
划过蓝天。
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可谁又能说这是假的呢?
杉树与杉菜
一棵杉树在歌唱。
我看见
在那大山
对面的大海上,
有像蝴蝶一般张开的
三张白帆。
一棵杉树在歌唱。
我看见
在那大山
对面的大街上,
青铜做的猪豚在喷水。
一棵杉树下,
杉菜在歌唱。
总有一天,
我也会长到它那样高,
我也要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初秋(一)
凉爽的晚风阵阵吹来。
如果在乡下,现在正是时候,
远眺海边的晚霞,
牵着黑牛往家回。
蔚蓝色的天空中叽叽喳喳,
成千上万只乌鸦正在返巢。
地里的茄子迎来丰收了吧,
稻田里的花儿也绽放了吧?
这座寂静的,寂寞的城市啊,
这里只有房子、灰尘和天空。
初秋(二)
周日的银行干净而威严,
蛐蛐儿咕咕咕咕地叫着。
清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
蜻蜓轻轻掠过。
(秋天于今早
抵达港口。)
周日的银行干净而雄伟,
太阳照出它清晰的光影。
拴着白线的蝉缠在电线上,
挥动着它轻薄的翅膀。
羊胡子草
虽然它的名字叫羊胡子草,
但我从未叫过它的名。
它们真的很微不足道,
短短的,却遍地都是,
甚至长到了马路上来。
你即使用尽全力,
也难把它拔出来,
它们是顽强的草。
紫云英会开出红色的花朵,
堇菜花连叶子也非常柔软,
簪子草可以做簪子,
美男葛可以做笛子。
可是如果原野中,
全都长满这样的草,
我们累得走不动的时候,
要坐在哪里,躺在哪里呢?
绿色的,结实的,柔软的,
羊胡子草是我们舒服的床。
黑穗
拨开金灿灿的麦浪,
砍掉染了黑穗病的麦子吧。
如果不去掉黑穗,
其他的麦穗也会被感染。
烧掉黑穗吧,
让它的青烟沿着小路到海边。
没能长成麦子的黑穗哟,
至少让你的青烟高高地升上天空吧。
田中雨
白萝卜田里下春雨,
雨滴落在绿叶上,
雨水轻轻笑出了声。
白萝卜田里下昼雨,
雨滴落在红沙地,
雨水悄悄钻进泥土里。
故事里的王国
在故事里,
国王
和他的随从们走散了。
天黑了,
国王在故事里的森林中
发现了一个小火炉,
小火炉带来了温暖,
可是下雪夜,
还是让人觉得冰冷。
没有随从的国王,
身上该有多冷啊,
心里该有多寂寞啊。
老枫树
十一月的太阳公公
对院子里的老枫树说,
到时间了哟。
院子里的老枫树
闷闷不乐地睡着午觉,
忘了给自己的枫叶上色。
新建的仓库屋顶太高,
十一月的太阳
稍微露了个脸,就被挡住了。
院子里的老枫树,
当它静静凋零时,
它的叶子依旧是绿的。
山茶花
不在,不在,
嘿!
是谁呀?
是房后被风吹着的
山茶花呀。
不在,不在,
嘿!
一直都在。
是谁呀?
是好像快要哭出来的
天空呀。
石头和种子
石头
被埋在街道的泥土下。
蔬菜的种子
被埋在田地里。
大雨
落在街道上,
落在田地里。
阳光
洒在街道上,
洒在田地里。
嫩芽从田地里冒出来,
农民伯伯乐开了怀。
石头从街道上冒出来,
乞讨的小孩摔倒了。
千屈菜
沿岸边生长的千屈菜,
是一种无人知晓的花。
河水不远万里,
汇入遥远的大海。
在宽广的,宽广的大海中,
一滴小小的,小小的水珠,
一直思念着
那无人知晓的千屈菜。
那是曾经从寂寞的千屈菜上
滑落下来的露珠。
夏天
“夏天”是夜猫子,
早上爱睡懒觉。
晚上我睡着了以后,
她还不睡觉,早上
我叫醒牵牛花的时候,
“夏天”还没起床。
清凉的,清凉的,
微风说道。
茅草花
茅草花,茅草花,
雪白、雪白的茅草花。
夕阳西下的河堤上,
我拔一根可以吗?
不行,不行,
茅草花摇摇头。
茅草花,茅草花,
雪白、雪白的茅草花。
乘着傍晚的风,
飞呀,飞起来,
变成傍晚天空中的
一朵白云吧。
桃花瓣
矮小的、绿色的
春草啊,
桃树把花给了它。
干枯的、寂寞的
竹篱笆啊,
桃树把花给了它。
潮湿的、黑黝黝的
田地啊,
桃树把花给了它。
太阳公公
高兴了,
呼唤桃树的花魂。
(就是那从草上,
从田里,
晃晃悠悠升起来的地气啊。)
车窗外
山林中,
那红色的是什么?
那是野漆树,是野漆树的红叶。
那红得发黑的颜色,看起来有点儿吓人。
田野上,
那红色的是什么?
那是熟了的柿子。
那红中泛着黄的颜色,看起来就很美味。
天空中,
那红色的是什么?
那是车灯投射的影子。
那是寂寞的红,了无生气的红。
落叶
厨房后门堆积着满地的落叶,
我想趁大家都没发现时,
悄悄地将它清扫干净。
我打算独自完成这个任务,
于是不由得独自高兴起来。
我刚扫了一下,
外面就来了一个乐队。
然后,然后,我便开心地跑了
出去,
跑到马路的拐角处。
后来,当我回到家时,
发现不知是谁,
已经把落叶
一片不落地清扫干净了。
牵牛花
蓝色的牵牛花朝着那边开,
白色的牵牛花朝着这边开。
一只小蜜蜂
在两朵花之间飞来飞去。
太阳公公
在两朵花之间照来照去。
蓝色的牵牛花朝着那边谢,
白色的牵牛花朝着这边谢。
就这样结束了,
是的,再见了。
虎杖[1]
虎杖,虎杖,
我找到虎杖了。
在豆田的田间小路上。
遥远的故乡呀,那个时候,
那个味道,我早已经忘记。
这里是大都市的后花园,
翻过一座山,就是梯田,
那鸣叫的是汽船的笛声,
那长时间回响的是什么声音呢?
虎杖,虎杖,
我摘下来咬在嘴里,
望着天空另一端的时候,
只见一群不知名的候鸟正在迁徙,
缓缓地从我眼前飞过。
[1]虎杖:一种蓼科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