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声音散文

乡村的春天是悄悄莅临的。

 乡下的人们都知道“春打六九头”的农谚,也能准确地掐算出“六九”的日子,但“六九”来了,并没看到春的任何痕迹。此时的大地依然一片迷蒙、沉寂,春风依然在山谷里、树枝上、村庄的柴堆上狂啸。

 田野上的油菜花没有往年如油的流金溢彩,冬小麦似乎点火即燃,红土地在焦渴中龟裂。

 但春天还是来了。春天的信息已悄悄遍布了乡村的每一个山冈,乡村的每一寸土地。光秃秃的枝桠,一夜间像施展魔法般地露出了细细的、绒绒的芽蕾。紧接着,一缕暖色的微红跃上山峦射了出来,一阵温润的阳光也从连续3年的旱霾中露出笑容,河面重新漾出清新的倩影。而最让人措手不及的是,前几天还紧缩在泥土深处的小草,挣脱了泥土的禁锢,此时也探头探脑伸出一抹嫩绿,在春的气息里绰约多姿。春天迅速占领了村野的每个角落。

 水比油贵的云岭高原。在人们虔诚的期盼眼神里迎来了难得的第一场喜雨。雨水纷纷洒洒的下来,打在龟裂的红土地上,很细、很细。心细的人,仍然会寻到这场雨的一些不同。从黑夜下到黎明,雨似乎一直下着,而且明显比冬日里的多了些声响。先前沉寂的一切,都隐隐约约地萌动起来。在这样的夜里听雨,心不再蛰伏,远处近处,村野的一切,好似都在紧锣密鼓地酝酿着什么,只待某个时刻来临,便纷纷探出头来……

 但这场春雨依然是太迟缓了。在快速占领云岭高原村野的同时,春雨仿佛又故意拖延着她的脚步。

 想起在我还没有上小学的儿时,乡下的母亲总是微笑着说:“二月八,冻死老母鸭”、“三月三,披被单”等农谚。母亲说的是春天的气候。在我们这个云岭高原腹地的滇南小村里,虽然春天之后,气候依然寒冷,其中最寒冷的就是农历二月初八。在母亲的眼里,真正的春天,是在村后山上的山茶花开放之后,这曾让我深深地感到大地上物候的神秘。一株株山茶怒放,一株株小草舒展,一抹抹柳色的探头,一滴滴春雨的滋润,这一切都与季节唇齿相依。这神秘的对应,一度让我感到个体生命的卑微,我不过是大地上的一粒芥子,海浪中的一个泡沫,山脚下的.一粒沙子,让我腾升对生命的敬畏。我甚至想,多年以后我始终怀着对一切生命的敬意行走在溢满诗意的乡土上,行走在精神或者物质的世界里,一切都源于最初对泥土的情愫。

 母亲对于气候的掌握总是了如指掌,即使阳光明媚的春天里。她仍然凭着多年在乡土上劳作总结出来的“土经验”判断物候。母亲显然是对的。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沉沉的阴霾又卷土重来。不同的是,老家后院中父亲栽种的那些桃树、李树、柿树、枇杷树的枝上,已冒出了花骨朵。隐隐约约的桃红李白,让心扉不再萧瑟,似有大片大片的花潮令人无端地向往。但我还是感到了春天姗姗来迟的脚步,对春暖花开的等待让我觉得春日的无限漫长。这让我后来读《诗经·小雅·出车》时激越不已。那几句“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不知被我吟诵了多少遍。不止一次想象着——在迟迟的春光里,失去生机盎然的草木,黄莺在嘶哑的啼明声中低飞,河岸上的春笋听不到啪——嗒——啪——嗒的拨节声……这些泥土上的喜悦和忧郁,不止一次让我叹息与释然。

 “两粒种子躺在泥土里,春天到了,一粒种子破土而出。而另一粒种子说:‘我没那么勇敢。我若向下扎根,也许会碰到岩石;我若向上长,也许会伤到我的茎。’于是它甘心呆在泥土里。几天后,它被一只母鸡吃掉了。”我记得这个寓言,多年行走乡土的生活让我懂得,人和种子一样,都不应该错过春天。泥土滋生了大地村庄上的一切,人和庄稼一样,在一方泥土上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