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那么长,谁不上错床

1

晓晴相亲相到个暖男。

男孩儿小名二胖,是程序猿,有点儿腼腆,一见晓晴惊为天人。吃饭时看晓晴穿的无袖连衣裙,怕她着凉,悄悄把空调风页扒拉朝上,温度调高;服务员没吭声上的冰镇饮料,他摸了摸,请服务员给换成常温的;给晓晴倒饮料,先拿开水帮她把玻璃杯烫干净;看看吃得差不多了,他趁晓晴去洗手间的功夫结了帐。

二胖打车送晓晴回家,晓晴说,就在这儿停吧,前面过条马路就到了。二胖心里一阵失落,人家不想让自己知道住哪儿,肯定是没看上自己,转念又想,也不一定,这证明人家是个矜持的女孩子。这年头儿,矜持的女孩子简直比金子还珍贵,他对晓晴的好感更增添了几分。他让出租车司机稍等几分钟,自己赶紧下车给晓晴开门,又叮嘱道,到家给他发微信报个平安。

晓晴心头一暖,感到被重视的满足。种种细节告诉她,二胖是个靠得住的男生,而且很有分寸感,虽然长得一般般。

晓晴决定和二胖交往看看。

二胖和晓晴逛街,肯定走在她的左侧,过马路还要用胳膊护着她;晓晴的鞋带松了,还没说话二胖就弯下腰给她系。晓晴洗完头随便拿毛巾擦擦,二胖下次再来就带了个电吹风,帮她吹头发,晓晴头发又多又长,二胖不急不躁,大男孩儿的绕指柔让晓晴心生欢喜。

有一次,俩人逛商场,晓晴试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然后看了看价签,放下了。第二天,二胖就拿着那双晓晴不舍得买的高跟鞋来让晓晴试,她一看正是自己的尺码,问他怎么知道她的尺码,二胖嘿嘿笑笑不说话,憨憨的样子。

晓晴知道他对自己用了心。她说减肥,酷爱吃肉的二胖每次点菜就全是鱼虾豆腐和青菜;她爱穿高跟鞋,走路累了刚一撅嘴,二胖就弓起身子对她说,上来!她趴在二胖并不厚实的后背上问他,知道你上面还有个哥,可是,你这么瘦,怎么叫二胖?二胖还是嘿嘿笑笑,我小时候是个小胖墩,圆滚滚的像个小肥球。

晓晴轻轻拍拍他的肩胛骨,往他耳朵里边吹气,一点儿肉没有,都硌到我啦,要吃胖点儿哦。

二胖响亮地回答,遵命!心里美滋滋的。

晓晴对二胖的依赖与日俱增,他像秋日暖阳,将晓晴在上一段感情里受的伤一点点治愈,她像快被冻死的蛇,在他温柔细心的爱里慢慢苏醒复活。

2

晓晴和二胖看完电影,二胖送她回家,俩人在小区门口玩石头剪刀布,输了的人挨一下脑瓜崩,二胖连输几个回合,脑门上接二连三挨了几下子。晓晴笑得前仰后合,二胖要求改赌注,晓晴问咋改,二胖说输的人给对方亲一下。晓晴反应过来,大叫坏蛋,看不出来你这么老实的人竟然也学坏了,笑着就要跑,二胖在后面追,到底追上了搂住亲了一回。

她的神情像小鹿那样温驯乖巧,她的眼睛像小马那样清亮潮湿,二胖亲完嘴又亲眼睛,他对她说,你是我见过最可爱最清纯的女孩儿,像天上的月亮一样,我爱你。

晓晴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嗯,我知道。

二胖又问,你爱我吗?

晓晴想了想说,我正在一点一点爱上你。

二胖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晓晴让他打车,他坚持要坐地铁,把钱省下来娶媳妇儿。然后笑眯眯地补充,我媳妇儿就是你,别想跑。

晓晴哼着歌往小区里走,马尾巴甩得像个逗号,一个声音在后面叫她,马晓晴!

她身子僵住,马尾巴不甩了,变成了感叹号。那个声音太熟悉。

一个黑影慢慢走到她面前,笑嘻嘻地说,够亲热的呀。

晓晴看着他,这个男人化成灰她也认识,她最美的青春全给了他,她的眼泪也全为了他,她曾那么卑微地爱他,他却给了她那么多的耻辱。

晓晴咬住嘴唇不说话。

男人又说,也不找个帅点儿的,瞧那德性。

晓晴忍无可忍,你长得帅,可你有德性吗?

男人也不生气,我是没德性,可你乐意跟我啊。

晓晴恨得牙痒痒,呸!真不要脸。

男人捏着晓晴的下巴抬起来,眯缝着眼睛打量,你别说,还是那么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哪!

晓晴咬着牙,你到底想干嘛?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你看点儿东西。

晓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血往头上涌,一张张全是她的照片,背景虽然昏暗,依旧能看清楚是她,害羞地低着眼,小巧的青苹果一样的胸,细细的腰肢像小河一样流向那片芳草地。还有几张,是他俩的激情床照。

晓晴扑上去要抢手机,却被他灵巧地一闪,躲过去了,这可是咱们爱的甜蜜见证,可得留好了。

晓晴眼睛往外冒火,咬牙切齿,孙耀阳,你无耻!

孙耀阳哈哈大笑,你说,你那个纯情的小男朋友要是看了你这些照片,会怎么想你呢?

晓晴低下头不去看他,心里却像油煎一样,你想怎么样?

他把脸贴过来,在她脸上蹭,粗糙的下巴引起她一阵颤栗,她细腻的皮肤立即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她厌恶地别过脸去,被他用手硬扭过来,我想鸳梦重温一次,不过分吧?

她恨不得吐出一口血喷到他脸上,你做梦!

孙耀阳松开手,你那个男朋友叫陈文涛,是吧,好像在四海网络技术公司?我走了,你想通了给我打电话,还是那个号码,干嘛拉黑我呀?女人翻起脸来真是一点儿不念旧情!

晓晴哆嗦着抱住双肩蹲到地上,一大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亮。

3

往事像破了口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来。

晓晴和孙耀阳在一起三年,有两年都在吵架分手和好中循环。孙耀阳是个大帅哥,也是个渣男,不停地出轨,和公司实习生搞过,和酒店小妹搞过,在陌陌上约过,在微信上摇过。每次被晓晴发现,他都痛哭流涕下跪求饶,晓晴心软原谅他,完了继续照旧,晓晴流着泪回忆俩人那些甜蜜的过往,心痛得喘不过气儿,还是舍不得割舍。

她加班一个人走夜路害怕,给孙耀阳打电话,他陪她聊一路;他用签字笔在她的白色口罩上画小狗,对她说小狗就是他,隔着口罩来亲嘴,她笑着骂他大色狼;他们蒙在她的大丝巾里面接吻,她光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

他是她的初恋,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怀着圣女献祭的虔诚,全身心地投入,卑微地仰视,他就是她的宗教。那会儿她那么自卑,一点点爱都让她受宠若惊地无以为报。

可是,她像可怜的小美人鱼一样,和他走的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他拿着刀在她的心上划出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伤疤一道道重合,软肋终于变成了盔甲,当她又一次在他的手机上发现和妖艳贱货的床照后,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拉黑了他再没回头。

时隔半年,他又出现,到底是何居心?难道真是忘不了旧情?如果自己不答应他,他真的会去找二胖吧?他连二胖的工作单位都查到了,看来不是闹着玩的。如果,如果他真的去找二胖,那她可就完了,二胖会怎么看她?遇见了二胖,她才知道被爱原来是这样的,这么温暖这么舒服,没有一丁点儿虐。真正爱你的人只会让你笑,哪会舍得让你哭?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甜,绝不能弄丢。

晓晴点开微信,输入那个熟悉的号码,添加好友。

他很快通过验证,发信息过来:宝贝儿,想好了?

接着,发过来一张她的照片说,还是不穿衣服更好看。跟着一个哈喇子表情。

晓晴说:你说话要算话,就一回。

孙耀阳回:你要觉得一回不过瘾,我随时奉陪。

晓晴在心里骂一句渣男,回道:好吧,我信你这一次。

孙耀阳说:晚上7点,青浦路如家快捷酒店,不见不散。

晓晴给二胖发信息:我晚上要加班,你别来找我了,明天见。

二胖说:宝宝好辛苦,我也要去见客户,有一个程序客户反馈些问题。宝宝早点回家,注意安全啊,爱你,么么哒。

晓晴从酒店回到家,把衬衣、牛仔裤和内衣一件件脱下,直接扔到垃圾桶,把水龙头调到最大,水开得很热,热得发烫,用香皂和沐浴露一遍遍冲洗,身上被她搓得一条条红印子。他像个野兽一样折腾,她咬紧牙关承受,完事儿亲眼看着他把手机里一张张照片全删掉,泪流满面。

她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怎么会爱上个魔鬼,她无法接受,不能原谅曾经的自己。

4

晓晴恍恍惚惚,要是可以用橡皮擦将过去擦掉就好了,要是有记忆删除机就好了,像做脑CT一样,往那儿一躺再出来人就获得了新生。想得头疼,她又一遍遍告诉自己,后悔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事情,忘掉过去,忘掉那一夜,抓住手中的幸福。

和二胖吃火锅,二胖去上厕所,她正对着蒸汽发呆,电话响了,她吓了一大跳,拿过来看了一眼,像扔手雷一样赶紧扔掉。电话顽固地响,她定定神接通,孙耀阳慢悠悠地说,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呀,是不是跟那个陈文涛在床上?

晓晴恨不得用眼睛隔着屏幕杀死他,你还想干嘛?

孙耀阳说,哦,我忘了告诉你,我那天删掉的照片只是备份,原件都在我的笔记本电脑里呢,我再发一套给你啊?

紧接着,晓晴的微信开始嘟嘟的响,提示有新消息。

她眼前一黑,头差点栽到火锅里,正要说话,二胖回来了,她赶紧挂掉,把手机收好。二胖看她脸色白得吓人,摸摸她的头,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赶紧摇头,没事儿没事儿,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二胖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傻丫头,累就不要做了,我养你啊。

晓晴勉强冲他笑笑,硬撑着吃完一顿饭,二胖提议去看电影,她说想回家睡觉,二胖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你才说了累的。打车送她回家,她一路上魂不守舍,二胖几次跟她说话,她都没听见。

回到家,晓晴在微信上问孙耀阳:你要我陪你一回,我也陪了,你怎么出尔反尔,你还是不是男人?

孙耀阳回道:我是不是男人,你应该最清楚啊,我要不是男人,那几年你会离不开我?

晓晴说:你告诉我,怎样你才能放过我?

孙耀阳说:29万。一***29张照片,一万块一张,我全部卖给你,物归原主。否则,我就寄给陈文涛,让他看看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在别的男人那里是什么样的荡妇。再不然,放到网上也是个好主意吧,一定会火,你觉得呢?

晓晴肺都要气炸了,她把手机狠狠地朝墙上砸过去,跑到阳台上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他凭什么这样欺负自己,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爱过他吗?她善良软弱的心无法揣测魔鬼能有多坏,就像清澈见底的小溪无法想象马里亚纳海沟能有多深。

晓晴一夜没睡,窗外的天幕像一张巨大而狰狞的面具,影影绰绰的乌云底下透出一点点月亮,像面具的两只眼睛。月亮一点点缓慢地沉下去,地平线上透出一点点曙色,天空由紫兰变成紫红,又变成橘红,金红,晓晴的眼泪刷的流出来,太阳要上来了。

她决定主动告诉二胖,他能接受她,是她的幸运;如果他不能接受她,她也不怪他,缘分天定,在劫难逃,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5

第二天见面,晓晴认真地看着二胖,亲爱的,我爱你。

二胖两只小眼睛笑成了两道缝,这三个字怎么能让你先说。然后挠挠头,啊,我早就对你说过了,现在依旧没变,以后也不会变。

晓晴平静地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完好好想一想,如果你要离开我,什么也不要说,直接往前走,我不怪你。

二胖表情凝重起来,屏住呼吸听完晓晴说的每一个字,然后,伸出胳膊将她圈在了怀里,我爱你,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决定,跟我去一个地方。

晓晴流着泪偎在二胖的怀里,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但是,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在所不辞。

派出所的治安接待大厅,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正在电脑前忙活,看见他俩进来,问什么事儿,二胖说报案,男警察用询问的眼神地看着他,晓晴怯怯地说,可不可以单独谈?男警察让二胖在治安接待大厅等,和女警察将晓晴带到询问室,温和地对她说,你放心说吧,我们会为每一个报案的人保密。晓晴问,包括对我的男朋友吗?女警察点点头。

晓晴将她和孙耀阳前前后后的点点滴滴一字不漏说了一遍,包括之前她对二胖隐瞒的和孙耀阳上床的那一段。

女警察一边做笔录一边询问细节,并将她手机上的微信聊天记录拍照固定成证据,和男警察商量了一下,然后对她说,你给孙耀阳打电话,假装答应他的条件,把他约出来。

电话接通,孙耀阳说,宝贝儿想通了?其实吧,你想想那阿娇和张柏芝现在的下场,就该明白二十九万买断和前任的私密回忆,买一个和现任的美好未来,可真是太划算了。

晓晴强忍着恶心说,我要亲眼看到所有照片。

孙晓阳得意洋洋,没问题,宝贝儿,会满足你的。

晓晴说,你要现金还是转账?

孙耀阳哈哈一笑,乖乖,我可不是傻冒儿,给自己下套儿。我要现金。

男警察朝晓晴点点头,晓晴说,你这次说话要算数,我这就去取钱。

男警察带着保安开车陪晓晴和二胖去银行取钱,二胖抢在晓晴前面排了队从柜台上取了20万块钱,把两个鼓鼓囊囊的大牛皮纸袋递给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有这么多钱。晓晴又从自己账户里取出9万。

警察让她把钱拍照微信发给孙耀阳,他马上回复:宝贝儿真乖,我订了酒店告诉你。晓晴说:你别忘了把电脑带来。

被警察抓到的时候,孙耀阳跳着脚骂,小婊子,竟敢给老子下套,我他妈的真是小瞧了你!

他哪会想到这个懦弱得任他宰割的羔羊,竟然也会奋起反抗。他这个亡命之徒将别人逼到了死角,才是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晓晴偎在二胖怀里笑,风把雾吹散了,崭新的阳光冲开云翳,洒在她的身上,她就在这几天长大了,成熟了,一个全新的自己从身体里重生出来,就像蜷缩的茶叶被滚烫的开水洗礼,慢慢舒展,绽放出清香、甘冽。

她握紧二胖的手。战胜自己的恐惧和软弱,需要很大很大的力量,所幸她有他的爱,坚定无畏地支持她,拉着她向前走。

要想获得幸福,也需要一点聪明和心机,她永远不会告诉二胖那一夜,这恰恰是因为她爱他,所以,那夜的黑暗,她选择一个人承担,永不让他看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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