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龄是谁什么身份?
病房外,长子陆星毅眼里布满血丝。他说父亲一直身体硬朗,精神矍铄。3月29日住进医院,起初以为只是风寒,不料病情不断加重,多器官衰竭。
去世前这一年,还常常能看到陆春龄在不同的场合登台演奏。去年5月29日,“陆春龄笛艺90春音乐会”举行,先生穿一袭玫红色的长袍,吹了好几首曲子,音色通透,指法灵巧,风采不老。去年10月,他还在上海国际乐器展上气定神闲地吹起《节日舞曲》,并开心地跟告诉大家,大世界基尼斯刚刚颁给他“年龄最大的笛子演奏家”证书。
陆星毅说: “父亲年纪大了,我们都希望他不要太过疲劳,但对一个一生执着于笛子艺术,执着于民族音乐文化传播的人来说,任何人的劝说都显得那么无力。”
陆春龄1921年出生在上海,7岁就开始跟随一位老皮匠学吹笛。年轻时的陆春龄曾在江南造船厂当过车工、在祥生出租汽车公司当过司机,但始终没有放弃对笛子的热爱。他曾参加紫韵国乐社,并于1940年参与发起了中国国乐团。新中国成立后他参与筹建了上海民族乐团,1954年起在上海音乐学院兼职任教。陆春龄曾8次受到毛泽东主席的接见,一生去过70多个国家演出,笛音传遍世界,被誉为“中国笛王”。
子承父业,陆春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从事与音乐相关的工作。次子陆如安说,小时候,父亲天天忙着教学生,根本无暇辅导自己的孩子。“我们一般都是旁听,父亲在家里教学生,我们就在走道里,在隔壁房间里拿个小板凳坐着听。笛声响亮,穿云裂石,我们隔着房间门也能听得很清楚。”
长子陆星毅记得,自己6岁时用笛子吹的第一首曲子是电影《红孩子》的插曲《***产儿童团团歌》。“当时我们家有两个房间,一个东一个西,中间一条走道相连。父亲在西边吃面条,我在东边吹,他听见我吹就让我过去,指出我气息和指法的不连贯,这一幕我至今记忆犹新。父亲一直对我们非常严厉,我几乎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夸奖。直到这两年,才听到他夸我箫吹得好,独一无二。”
如今,陆星毅正在致力于传承发扬中国的箫文化。录制100首箫曲的计划,如今已经完成了80首,近期将会由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去世前3天,陆春龄还在关心陆星毅的箫曲有没有录好。陆星毅用手机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录音片段播放给父亲听,他点了点头。“我直到现在还没有止步,也是受父亲影响。要不离不弃,要锲而不舍,为中国民族音乐的传承贡献自己的一点点力量。”陆星毅说。
一早得知先生去世的消息,陆春龄弟子许国屏买了花篮赶去先生家里。家里没人,他便把花篮放在门口,赶往中山医院。许国屏今年79岁,70年前就跟着陆春龄学笛子了。陆春龄住院的两个月时间,许国屏曾多次到医院探望他。5月19日那天,先生浑身疼痛,但意识还清醒,叫了他一声“国屏”,那是先生最后一次唤他的名字。先生去世前夜,他又去了一次,先生已经意识模糊。
“陆先生是一位无私的师长,他总是毫无保留地教给我们演奏的技艺和做人的道理。”许国屏说,“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先生‘为人民创作,为人民演奏’的坚持”。陆春龄一生曾无数次到工厂、到农村、到部队演出,矿场去得尤其多。上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江苏大屯煤矿、山东莱芜铁矿、南京九四二四铁矿、江西安源煤矿、海南石碌铁矿等,都曾有陆春龄的笛声绕梁。他甚至还深入到井下为矿工演奏,还曾拿起沉重的风镐,和矿工们一起掘煤。受陆先生影响,多年来,许国屏辗转全国各地,免费培训了10000余名音乐教师。他曾五次前往革命老区大别山,三赴内蒙古大草原,行程超过20万公里,这一经历被称作“音乐长征”。许国屏的“长征”至今没有结束,他还在坚持教孩子、教社区的老人吹笛,普及笛子艺术。“陆先生有一句话常常挂在嘴边:生命不息,笛音不止。我始终以此激励自己,心中有人民,笛声响四方。”
上午11点多,陆春龄的弟子、上海音乐学院民乐系竹笛专业教授詹永明来到陆春龄病床前,与先生告别。1975年,18岁的詹永明从浙江艺术学校毕业,他的老师赵松庭写了一封信,推荐他拜陆春龄为师。跟陆老师学了一段时间后,詹永明去了北京,后来又去了新加坡,2004年才回到上海音乐学院任教。“陆老师很支持我回来,他也非常关心一代又一代学笛子的年轻人。今年3月,在他生病入院以前,他还特地为上音学生郑金珠的音乐会题了字。‘竹韵江南梦齐鲁,今夜闻笛念师恩’。音乐会今晚就将举行,不幸先生却已经离开了,我们将在音乐会开场时集体向先生表达哀思。”詹永明还透露,记录先生整个艺术生涯的《人民音乐家陆春龄笛子艺术》全集(暂定名)即将出版,其中包括先生录制过的唱片、珍贵的照片和文字资料等。
2016年第18届上海国际艺术节开幕演出上,95岁高龄的笛子演奏家陆春龄携弟子一起演奏《我的祖国》
1952年,陆春龄参与了上海乐团民间管弦乐队的筹建,这是上海民族乐团的前身,是新中国最早的专业民族乐团。正在研究上海民族乐团历史的上音博士生李昂说:“自去年12月凌律、王范地先生相继去世,到如今陆老西去,上海民族乐团最早的19位艺术家已全部作古。要向那些开启中国‘民乐’时代的英雄们致敬,向那段流金岁月致以永远的哀思。”
上海民族乐团团长罗小慈告诉记者,直到晚年,陆春龄先生对民族乐团也十分关心。2016年,陆春龄参与了《海上生民乐》的首演。排练的时候在后台,陆先生像个老顽童,跟年轻的演员打成一片,给他们讲故事,还唱歌给大家听。首演夜,陆春龄带着青年笛子演奏家金锴和钱军,压轴演绎了一曲《我的祖国》,全场观众起立鼓掌。
罗小慈说:“陆先生的音乐,人民性很强,这与他的时代、他的人生经历密切相关。他的一生经历风风雨雨,一直紧握笛子屹立不倒,传递着正能量。中国民乐的发展离不开陆先生这一代前辈的不懈努力。很多人说陆先生‘高调’,但我觉得,民族音乐的传承和发展正需要这样的‘高调’。陆先生走了,我们唯有前赴后继,让民族音乐在新的时代发扬光大。”
詹永明说:“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中国笛子才真正登上了独奏的舞台,陆春龄先生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他既是一位优秀的演奏家,也是一位不断出新的创作者,还是一位桃李满天下的教育家。他是20世纪中国笛界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
陆春龄的告别仪式计划于5月26日上午9时30分在龙华殡仪馆银河厅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