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一段王爷上朝和别人的对话

徐阶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静静地瞧着高拱,目光已透出惊愕:“肃卿这话何意?”

高拱腾地站起身,悲愤的嚷道:“阁老这是在装糊涂吗?”

裕王轻咳了一声,脸露责怪:“高师父不可放肆怎么如此对阁老讲话,一点礼数都没有。”

徐阶笑道:“王爷还有所不知吧,肃卿与臣私交甚笃,他的大嗓门臣已不是第一次领教了。肃卿耿直磊落,虽是读书人,但颇有豪侠血气,臣估摸一定是又有何不平之事扰得他血气上冲了。呵呵呵呵。”裕王和郭朴都咧嘴笑了。

高拱脸色一红,慢慢坐下,瞪眼道:“高拱对阁老不敬,等高拱说完心中愤懑,自会对阁老叩头赔罪。高拱想请问阁老,今日景王府之事,阁老不会这么快就全忘了吧?”

徐阶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么说王爷和质夫兄、肃卿是为今日景王府发生的事而来?”

裕王眼圈泛红,悲愤的点点头,声音哽咽有些颤抖道:“阁老,照理说我这个王爷不便与闻政事,可、可是四弟今日实在是太过分了,他这是公然败坏纲纪,包庇贪墨官员,亵渎朝廷律法,如此倒行逆施,真可谓圣人云,是可忍孰不可忍阁老,您身为魁阁,不能坐视不管,不然我大明朝就要国将不国了。”

“王爷说的是,景王身为皇子,不顾念列祖列宗得守江山之不易,与宵小之徒上下齐心,沆瀣一气,他这是在毁大明江山,徐阁老,我等身为阁臣,若对如此亵渎朝廷纲纪的狂悖之举,漠视不闻不语,则与奸佞祸国之徒又有什么两样?”郭朴脸色涨红,愤怒的说道。

“阁老,本王与四弟是手足同胞,说心里话,本王听闻此事,如巨雷轰顶,真是不敢相信四弟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今晚登府,本王是犹豫再三,内心之痛苦真如肝肠寸断,可本王还是随郭阁老和高师父来了,为什么?因为与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比起来,本王与四弟的手足之情是私情,本王不敢以私废公。”裕王嘴唇颤抖着,两行清泪滑落下来。

高拱痛苦的看着伤心落泪的裕王,悲愤的又站起身来:“徐阁老,你就眼睁睁看着宵小之辈毁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吗?”

徐阶沉默了片刻,低沉的说道:“肃卿,你要让老夫如何做?”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高拱只求你们这些阁老六部九卿的堂官们,不要做缩头乌龟,拿出读书人的本分和良知,随朝中那些良心未泯的大臣一道上本弹劾景王徇法,请皇上下旨彻查六和钱庄牵扯的贪墨官员一案。”徐阶苦笑着摇摇头。

“高师父,不可对阁老无礼。”裕王急忙用目示意。

高拱冷笑道:“难道高拱说错了不成,阁老和阁臣以及六部九卿堂官今日和那些贪墨的官员都去了景王府,啊,还有司礼秉笔二十四衙门的太监总管们,你们眼睁睁瞧着景王烧毁了罪证,竟一言不发,事后又都全部躲回家里,将两只耳朵全都堵起来,装作听不到满朝激愤之声。徐阁老,还有你们这些忠臣们,高拱今日才算真正明白我大明朝在你们这些阁臣堂官的辅政下,为何内忧外患,即将国将不国了。”

“放肆”裕王猛地站起身来,涨红着脸,厉声呵斥道。

徐阶站起身,躬身道:“王爷息怒,肃卿耿直,性如烈火,虽然话说得难听了些,但说的都是公论,臣对肃卿的忧国之心,只有敬佩,决不会计较他的一些气话。”

“阁老大度,本王感佩,可是,”裕王叹了口气:“您是首辅大臣,国之柱石,值此社稷危难,本王希望您能出来主持公道。”

徐阶躬身道:“王爷,肃卿刚才说,阁臣和六部九卿的堂官都躲在家中,这是实情,因为这是臣让他们这样做的。”

“阁老,这是为什么?”其实裕王早已从郭朴嘴里得知,但一直疑惑不解,既然徐阶亲口承认,索性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徐阶平静的望向裕王:“臣知道,王爷、郭阁老、高大人都对臣交代内阁和六部九卿堂官们这么做,颇有微词,但是臣想请问王爷还有两位大人,你们觉得我该如何上这道本?”

裕王一愣,郭朴和高拱异口同声道:“自然是弹劾景王销毁罪证,与贪墨官员沆瀣一气,上下一心,公然亵渎朝廷纲纪。”

徐阶苦笑着摇摇头。裕王惊疑的瞧着徐阶,脸色微变:“莫非阁老你?”

徐阶躬身道:“王爷放心,臣虽愚钝昏聩,但还没糊涂到是非不分,事关我大明千秋万代,臣岂敢有丝毫其他心思。臣说过,在臣心里,王爷就是我大明未来的希望。”

“阁老,这样说,本王万万不敢当。”裕王苦笑道,提起的心又放下了。高拱和郭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互相瞧了一眼。

徐阶望向高拱和郭朴:“你们刚才让老夫上的弹劾说辞想必与朝中的清流和言官们大同小异吧。”

高拱点头道:“若是阁老施以助力,大事定成”

徐阶苦笑摇头:“肃卿错了。”

“错了?为什么?”高拱惊疑的问道。裕王和郭朴也惊疑的看着徐阶。

徐阶低沉道:“你们想过没有,若是老夫、内阁以及六部九卿堂官们联同朝野百官全都上奏本弹劾,圣上会作何想?”

“自然是圣心震怒,下旨彻查。”高拱不假思索道。

“肃卿以为彻查谁?”

“自然是景王和那些贪墨的官员。”高拱说道。

徐阶的目光望向露出疑惑沉思的裕王,静默了片刻,叹口气:“下旨彻查的不是那些贪墨的官员,更不会是景王,而是你我这些上本弹劾的官员。”裕王、郭朴和高拱都是一震。

徐阶道:“除了那些贪墨的官员,满朝文武全都气势汹汹,口诛笔伐,上本弹劾,你们知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吗?你们这不是在为国除奸,而是在威胁圣上。王爷,两位大人,难道忘了圣上即位初年的争大礼事件了吗?”

裕王脸色白了:“阁老,这、这次咱们是为君父去除贪佞,正纲纪,清朝野污浊腐败之气,与杨慎、王元正他们有本质不同。”

徐阶摇头道:“王爷错了,事情虽然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圣上御极四十一年,一直乾纲独断,事无巨细,皆决于圣意,最恨的就是朋党擅权。”

“这、这怎么会与朋党牵扯在一起?”高拱有些气急败坏道。

徐阶瞧着高拱,沉声道:“上下一心,群起发力,在圣上心里不是朋党又是什么?”

“可上下一心,群起弹劾景王和贪墨官员,是因公愤才如此,并无人四下串联结党营私。”郭朴话刚出口,就恍然,他们深夜跑到徐阶府邸,不是串联又是什么,脸色微红,露出赭然之色。

徐阶瞧着脸色都已变色的裕王三人,轻叹道:“这就是老夫从景王府出来就告诫郭阁老不可轻举妄动的原因。”

高拱悲愤的跺了一下脚:“难、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亵渎纲纪,肆意贪赃枉法,这天下还有公理可言吗?”

裕王白着脸,苦笑了一下,心里如刀绞一般:“我终于明白了四弟为何敢如此放肆,原来他、他早就算到了这一步,好阴毒高明的手段。”

徐阶躬身道:“王爷不必心伤,臣不赞同群臣上本弹劾,可却并没说不弹劾。”

裕王身子一震,黯淡的目光又亮了起来,郭朴和高拱的眼中也重新升起希望,惊喜的看着徐阶。

徐阶脸上露出如春风般的笑意:“只要绕过朋党这个万劫不复的死局,让陛下不误会我等有任何威胁君权的意图,奏本还是能上的。”

“阁老是说让某个或某几个官员上本弹劾?”裕王有所悟,惊喜道。

徐阶微笑道:“王爷睿智,臣就是这个意思。”

“徐阁老你、你这开什么玩笑,如此震动朝野的大案,让几位官员上本,这能有什么效果?这种奏本就是上去了,恐怕连个波澜都没起,就被淹了。”郭朴苦笑道。

高拱也点头,不满道:“质夫兄言之有理,面对如此大案,满朝哑音,仅让几名御史言官上本弹劾,让天下百姓,看我大明朝的官员都是什么东西,羞也羞死了。”

徐阶摇头笑道:“不,看来质夫兄和肃卿只看到了老夫此举的表面,没看出老夫这么做的深意。如此大案,只有一名或几名官员弹劾,而满朝绝大多数官员都哑音沉默,你们说圣上会如何想?”

裕王三人互相瞧了一眼,眼中都是疑惑不解之色。裕王阻止高拱开口,站起身,躬身施礼:“请阁老赐教。”

“王爷言重了,王爷想想,满朝官员群起攻之,圣上必然会疑心朋党擅权,威逼君父。可若是满朝哑音,只有几人呐喊,圣上又该作何想?”

裕王微一沉吟,恍然惊喜道:“阴结党援,群臣被其收心,那下一步恐怕就是意图谋逆了。”

郭朴也恍然惊喜道:“妙计,还有这次宫中内宦也搅进来了,尤其是几大司礼秉笔一个不少,景王竟让圣上身边的奴才都哑音不语,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

徐阶微笑点点头:“司礼监以及宫中内宦倒向景王,对圣上的打击和威胁恐怕都是空前的,臣想圣上决不会允许这么危险的事发生的。”

高拱兴奋的抚掌道:“如此一来,圣上必然震怒,一定会下严旨彻查,群小鼠辈伏法不说,景王纵然是皇子,就算不会怎样,圣上也会下定决心将他外藩出京,那王爷……”

裕王脸色一变:“高师父慎言,本王之所以不避嫌疑求教徐阁老,全是为了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没有丝毫觊觎大位狂悖之心,耿耿此心,可鉴日月。”

“是,臣失言了。”高拱赭然道。

裕王脸上露出诚挚感激的笑容,躬身施礼道:“阁老老成谋国,解大明危局,本王感激不尽。”

徐阶急忙躬身道:“臣万万不敢当王爷如此大礼,臣只是做了为臣子份内之事。”

裕王眼中闪烁着异色看着徐阶:“徐阁老的大恩,本王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徐阶心里一跳:“臣受恩深重,唯有肝脑涂地以报圣上和王爷隆恩。”

裕王目光投射出灼热,轻轻点了点头,书案下纹绣着金丝流云图案的大袖内双拳紧紧握着,眼前闪过李妃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哀怨俏脸。心里暗暗咬牙切齿道,夺宠辱妻之恨,朱载圳这一次本王要让你连本带利偿还。

徐阶微笑望向郭朴和高拱:“质夫兄,肃卿,你们要辛苦一下了,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劝阻住要上本的官员。”

高攻和郭朴躬身施礼道:“阁老放心。”

徐阶笑着点头:“对了,上本官员你们心里可有人选?”

郭朴和高拱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恳请阁老指点。”

徐阶摆手笑道:“两位客气了,上本官员人品操守必须至公至正,要让圣上认为他上本是出于公愤而不疑有其他目的。因此这样的官员不好找,不过幸好老夫知晓京里百官中有一位官员倒是很适合。”

“是谁?”裕王三人异口同声道。

“此人姓海,名瑞,字刚峰,刚从湖北兴国调任户部,任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

“海瑞?这个名字本王好像有过耳闻。”裕王疑惑道。

徐阶躬身笑道:“回王爷,就是曾在浙江淳安做县令,鞭笞昔日浙直总督胡宗宪公子和喝阻御史鄢懋卿过境收刮民财的海瑞。”

裕王轻拍脑门,笑道:“本王也想起来了,高师父曾给本王讲过,这个海瑞其母过寿,分文寿礼不取,仅在街上割了二斤牛肉,天下传为美谈。对了,好像他还有个绰号叫海笔架。”

徐阶笑道:“这是他在福建南平做教谕抗上不跪,得的美名。”

高拱笑道:“徐阁老举荐的好,我看也不必再找其他官员,有海刚峰一人,足可比拟十几二十个言官御史。”

裕王瞧向徐阶,徐阶沉吟了片刻,微笑着点点头。

裕王兴奋的站起身来:“事不宜迟,郭阁老、高师父,咱们就辞别阁老,高师父去海瑞府上,本王与郭阁老去安抚那些要上奏本的官员。”

“慢”徐阶看着高拱:“肃卿,知晓要让海瑞如何写这道奏本吗?”

高拱一愣,抱拳躬身道:“还请徐阁老赐教。”

“要让海瑞围绕儿子孝道有亏,对父亲大不敬这个题目写这道本。”

高拱疑惑的看着徐阶,徐阶笑道:“肃卿若信老夫,就只管让海瑞这样写。”

高拱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高拱受教了。”

“臣送王爷。”

裕王微笑摇头道:“来阁老府上是从后门进的,本王依旧从后门出去,阁老无需相送,非常时期,小心为上。”

“那臣就不恭了。”徐阶翻身跪倒,徐陟和徐璠也急忙跪在了徐阶身后。裕王深深地看了一眼徐阶,和高拱郭朴离去了。

片刻,徐璠过来搀起徐阶,扶着徐阶坐回书案后的圈椅上,徐阶微眯着眼瞧着书案上的奏本,静默着。徐陟和徐璠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闪出担忧之色,但谁都没有开言。

又过了片刻,书房外传来徐福的声音:“老爷,客人都已出府了。”

徐阶目光闪烁了一下,抬起头,淡淡的说道:“剩下咱们自家人了,有什么话说吧。”

“父亲,您不让百官上奏本,是会如父亲所言,让圣上心疑景王阴结党援,欲图不轨。可是父亲,百官不上奏本,尤其是父亲不上奏本,也会让圣上对父亲不满,甚至怀疑父亲与景王暗中勾结,儿子担心,”徐璠欲言又止。

徐陟点头,也是一脸忧惧道:“兄长,贤侄说的在理,弟弟也担心皇上会迁怒兄长。”

徐阶淡淡一笑:“刚才为父对裕王那番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有说出,百官上本,一是会让圣上心疑朋党,担心臣权压过君权。二是就算圣上不会往朋党上想,百官的上本弹劾,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反而会坚定圣上立储景王的决心。”

“为什么?”徐陟疑惑不解问道。

徐阶双眼闪出一抹刺眼的寒光,沉声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景王受百官弹劾的遭遇与当年圣上争礼被百官逼宫的经历太相似了。圣上会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愤怒,因愤怒转而更加欣赏景王为他这个君父所做的这一切,心里会将景王视为同他一样寂寥孤独的大英雄为父绝不能让这种危险的局面出现,景王绝不能被立为储君,否则我大明朝君臣***治就会成为虚幻的泡影。”

徐阶瞧向徐陟和儿子徐璠:“老夫让海瑞一人上本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危局的出现,你们说的不错,这样做是化解了圣上心中对景王的欣赏,但却也会将危险转移到老夫、内阁、司礼监甚至满朝官员身上,以圣上的心性,一定会兴起血雨腥风的大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