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秀兰·邓波儿能够如此走红

“可爱”作为一个科学术语,是著名动物行为学家康拉德·洛伦兹(就是那个整天有一群小鹅跟着他跑的家伙)提出来的,和二次元三次元日常所说的萌、卡哇伊或者萝莉并不完全相同。洛伦兹所说的Kindchenschema(婴儿模式),是一些婴儿的特征,让人产生关怀欲望而非性欲望。典型的特征既包括外貌——不成比例的大脑袋,大眼睛,酒窝,圆润柔软的面部特征;也包括个性特质——喜欢玩耍,脆弱,无助,好奇,天真无邪。按照这些标准来判断,秀兰·邓波儿简直是完美的小女孩。

洛伦兹认为,之所以人会喜欢这样的特征,原因很简单——人类幼仔是需要大量的照顾才能活下去的,而你见得最多的幼仔十有八九是你自己的后代。为了基因的延续,当然要把审美观编码成喜欢小婴儿、愿意照顾小婴儿。这种偏好小时候未必稳定,但是到了育龄阶段就会发育得比较明显了。

事实上在互联网时代,这种偏好最为强烈地体现在其他动物,尤其是经过人类选育的宠物上。和它们的祖先狼相比,狗明显地显示出了更长的幼态期:毛浅、脑袋大、身子圆、耳朵耷拉、尾巴摇、汪汪吠叫,这些全都是小狼才会有的特征。更不要说那些小到极致的宠物品种。甚至一些并没有经过相应选育的生物,卖家也会以“永远长不大”为幌子。

不过,正如几乎所有社会现象一样,来自生物学的解释只是个底子,并非完整的答案。人们一直喜欢可爱小女孩,但为何秀兰·邓波尔能红遍半个三十年代,以前和以后都没有这样的奇迹呢?

这与大萧条的时代背景有关。

经济背景:为什么可爱小女孩在大萧条时期如此受欢迎

对于那些在大萧条中全身而退的人来说,最经久不散的幽灵,既不是列宁也不是墨索里尼(虽然关于***产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文章到处都是),而是一个孩子的身影。他穿着福利衣服,不笑,不回应,腿明显瘦骨嶙峋,肚子略显水肿,视线穿过餐厅或杂货店的玻璃,一动不动。这个幽灵有时在唱诗班上突然晕倒,有时成群结队聚集在学校门口乞求食物,有时则和父母一起开煤气自杀,但它始终困扰着每一个还有精力考虑社会问题的人。

1930年,白宫儿童健康与保护会议得出结论,美国有六百万儿童正在遭受慢性饥饿。对此,胡佛总统的回应竟然是指出“不要灰心,我们还有三千五百万’欢乐的人类小电子“(cheerful human electrons)”。1932年,纽约时报的头版大标题还是“无人挨饿”,虽然到了大选前夜据估计可能有两千万人急需救济。但是胡佛政府始终无动于衷。

是他们如此冷酷到了没心没肺的地步吗?其实不是,这是意识形态的结果。胡佛代表的是标准的美国右派(保守派),强调个人奋斗和自给自足,认为悲惨命运主要是个人不努力所致。萧条怎么办?加大进口关税,巩固国内资本资源,以便东山再起。复苏靠的是钱,而不是劳力;宝贵的税收要用来带动整体经济市场,怎能浪费在大规模救济上呢?更何况,当时常见的观点是,救济会让穷人好吃懒做,对他们的道德状况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英国的救济项目就经常被拿来作为反面教材。

这种态度最后影响是好是坏,我们不在此讨论。但无论如何,救济项目即便到了罗斯福的任上也是雷声大雨点小。1934年1月罗斯福在国会上的发言明确说,目标是“更多的企业,更大的利润,更高的就业,更少的救济开支”。这种场景下,无论是良心不安的上层,还是劳苦愁烦的下层,都需要一个天真无邪的幸福小女孩来帮他们摆脱开始提到的那个幽灵——而这个小女孩,恰好就是秀兰·邓波儿。

在电影中,她的身份是多重的。她常常由失业的无产者来照料,但是几乎从来都不是工人的女儿(在两个例外里,她的工人双亲在电影开始前或进行中就死掉了)。工人工作的场景很少展现出来,事实上无产者更多的是在乞讨和偷窃。但是喜剧和讽刺效果冲淡了这些内容,让上层人士得到了优越感、而下层又没有觉得明显被冒犯。对于大萧条,秀兰的解决方案是去爱、去关怀那些人,用小女孩的爱(而不是实打实的经济援助)改变世界——当然这在现实中是痴人说梦,但电影不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吗?

文化背景:为什么纯真小女孩没有带来今日的性隐喻

今天的流行文化里,面容可爱的小女孩依然牢牢占据着一席之地。然而和天真无邪的秀兰·邓波尔相比,她们有了重大的不同。洛丽塔和恋童话题愈发寻常,洛伦兹当年定义的“引发养育本能而非性本能”对于今天的小女孩形象也愈发不适用。而今似乎已经很难再塑造秀兰那样天真无邪的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