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春秋的节选
第一部第十一章 踏平坎坷成大道——邂逅
牛角的有节奏的梆梆声和沙哑浑厚的歌声隔着寂静的空气传来,显得相当落寞。
管仲注意到此人有一种遗世独立的超然风度。他在这个悠然而歌的农夫身上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在命运漂浮的那些年月完全不同的形象。那时候,他是一个充满激情和幻想的热血青年,以一颗炙热的心坚强的迎接着命运的所有打击。但是,管仲却在这个悠游自在的农夫身上看到了一种与此完全相反的冷静和豁达。管仲甚至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他们两人是互为补充的一对。
第三部第四章 西施入吴
毫无疑问的,夫差一见到西施和郑旦,就掉进了棋局,而且还是心甘情愿掉进去,这两个绝世美人的出现使他如登仙界,在第一个晚上(他选择了和西施同床),当他褪掉了西施的全部衣裳,夫差看着她那羞涩而又散发着火焰的眼睛,润红的脸颊和光滑的脖颈,蓓蕾般娇嫩的乳房,微微隆起的肚腹,紧绷绷的臀部和大腿,充满生命力的yin部,他恍惚在一霎那间患了痴呆病,他就这么贪婪的一遍又一遍的从头到脚的欣赏着西施,目光中充满了吞噬和攫取的味道,尽管今后会和她相处一辈子,但他就是想记住今晚的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他只感到自己嘴唇干涩,呼吸局促不安,她那看似老练、实则生涩粗疏的扭来扭去的动作激起了夫差那焦灼而强烈的情欲。他迷恋上了那种甜蜜而震颤的奇异感觉,当他………
再后来,夫差就被西施彻底俘虏了,无论是舒适愉快的春季,阳光干渴的夏天,还是惬意粗暴的秋日,阴郁幽暗的冬天,夫差都不再去郑旦那边,也不再过问政事,他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好生活中,一种甜蜜的震颤和热乎乎的湿气充盈其中,令他小腹处老是有一团温热的气流在郁结,然后涌动到全身,使他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性格也因此变得温和而充满善意了。他常常长时间目不转睛的盯着西施,觉得她跳起舞来像极了悄无声息爬行的长蛇,又像阳光下湖面闪烁的辚辚波光,他觉得她那流转的眼波充满了狡黠的机灵,微笑有些傻乎乎的,却有美妙可爱。在跳舞的时候,她的嘴巴偶尔会微微张开,似乎有火热的气息从嘴唇散发出来,那双比一般女人要大得多的脚板,在穿上特制的木屐后,也更加风韵十足了。总而言之,夫差是神魂颠倒了,是真的爱上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真正感觉到什么是不可自拔的爱情。
第一部第二十一章 大器晚成百里奚
一、不甘平庸
百里奚的遭遇却比虞公要糟糕得多。本来,在他刚刚被晋国俘获的时候,舟之侨还像***患难的老乡一样向晋献公推荐他。可是百里奚拒绝了晋献公的好意。“除非虞公死了,”百里奚回答说,“我才考虑当官。”
百里奚的原则是不在敌国当官。
当舟之侨知道这一点后,顿时觉得自己很猥琐很卑微,他感到自己被百里奚那无动于衷的神色狠狠地奚落了一顿。
于是,不久以后,在舟之侨不怀好意地劝说下,晋献公在把大女儿穆姬——申生的亲妹妹,由贾君抚养长大——嫁给秦穆公的时候,把百里奚作为身份屈辱的陪嫁臣仆。
对百里奚来说,既然已被晋国作为穆姬的陪嫁臣仆送给秦国,也就意味着他和虞公的君臣关系永久解除了,而他对虞公的忠诚也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像以往那样,为自己的命运进行不懈的抗争。
为了改变命运,百里奚已经和残酷的现实斗争了好多年。他在虞国的市井长大,一直穷困潦倒。他不善于经营小本生意,他摆不出那副卑微的笑脸,也没有那份精力。他从骨子里高傲,熠熠的眼神里有种不服从命运安排的倔强,但他不狂妄,他的人格是谦卑的。为了与街头巷尾那嘈杂肮脏的平庸生活抗争,他做出过巨大的努力,经历了超乎寻常的精神历练。他的眼光常常越过了街坊邻居的视线之外,他那瘦弱的身体里,有一颗超越琐碎生活的天下情怀,就算给他一座金山,他也不会放弃那些乱糟糟的念头。这样一来,眼前的贫穷生活他反而视而不见、满不在乎起来。
可是,在这个要么追名逐利要么为了生存务实得要命的年代里,尤其是被虞公散发出的平庸气息笼罩下的虞国,他遇不到同一类人,没有人愿意同他交往。而且,就外表和处境看来,他潦倒的样子也很难让人拿正眼看。
他到了三十多岁才娶妻。当然,尽管生活一筹莫展,他的妻子还是为他生了个儿子孟明视。儿子的出生引发了百里奚的精神危机。琐碎的生活突然间铺天盖地而来,几乎把百里奚压得喘不过起来。
二、妻子的决定
百里奚老是唠叨着要是去外面闯一闯就好了,那他就死而无憾了。他一定能闯出一番名堂的,百里奚神思恍惚地自言自语说,“可是我实在割舍不下妻子和儿子”。他那整日无精打采的绝望神情引起了妻子的注意。她看出了丈夫的问题,也明白了丈夫的理想所在。“你去找机会出仕吧。”妻子果断而又决绝地说,她为丈夫有此宏伟理想而心生自豪,“男儿志在四方。”她心情激动起来,“我能够养活我和儿子的,不用挂念我们。”她的脸因激动而发红,那充满憧憬的目光和坚决的神情透着一种罕见的牺牲精神。
这时候,百里奚反而像个不愿离家的小孩似的依恋起妻子来。他生怕自己承担不起妻子的伟大牺牲。
妻子却毅然决然的下厨做起饯别的饭来。她杀掉了母鸡(这是家里唯一家禽),用那根磨损得变了形的门后插销——这是家里唯一可以在火镗里耗点时间的东西——烧火炖。妻子在破落不堪的厨房框框当当的做饭的声音传入百里奚的耳中,令他对她油然升起一种歉疚和崇敬交织的复杂情感。他下定决心,在今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绝不退缩,而且还要战胜它们。他要为他伟大的妻子负起终生的责任。所以,在吃饭的时候,全副心思都在妻子身上的百里奚不知不觉中吃得相当多。后来,这成了他终身难忘的一顿饭。
临行前,刚刚还镇定自若,甚至满心憧憬的妻子,突然间因对丈夫的无限依恋而大声痛哭起来,仿佛在一霎那间失去了灵魂。
“我不会忘记你们的。”百里奚有一种肝肠寸断的感觉,他拿出男人的豪气异常果断的对妻子说。实际上,未来到底会怎样,他心里并没有底。
三、混的实在太差
百里奚开始了他浪迹天涯的孤苦伶仃的旅程。为了找机会在齐襄公的朝堂里谋个差事,他在齐国逗留了近十年。那是灰暗的十年光阴,他穷困到在绖村乞讨度日。在那些举目无亲的冷冰冰的日子里,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截肠子,只要可以饱餐一顿,整个世界都乐观了。他偶尔会思念妻子。隔着苦难的岁月,妻子的形象变得十分抽象,她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特定时空中的人,在最初思念的那一霎那,她的形象非常清晰,,但是,当他深入思念下去时,她的形象却又非常模糊了。她成了他脑中一大团的块状的东西。百里奚不能使自己长时间的思念她,不然他会上吊自杀,他对没有她的单身生活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从来没有过朋友,所以没有人向齐襄公引荐他。人们都宁愿围着一个疯子狂笑或是作弄傻子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也不愿意把目光停留在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来的肮脏不堪的乞丐身上(他的头发结成了缕、衣裳破烂不堪,疲惫的脸老是脏兮兮的)。不过,在他四十岁那年,他终于交到了一个朋友。
这个人名叫蹇叔,他越过百里奚那灰头土脸的模样,看出了他那倔强的眼神里透出的永不向命运屈服的神色。于是,蹇叔请百里奚吃了一顿饱饭,在百里奚的记忆中,这种饱的感觉显得非常遥远。
在这顿饭的时间里,百里奚和蹇叔谈起了天下事。百里奚那独到精辟的见解令蹇叔惊诧,而百里奚行乞了这么多年却毫不屈服的精神又令蹇叔感到此人非同寻常。“我们结为兄弟吧。”蹇叔热烈地看着百里奚,突然说。
于是,两个同样穷困——蹇叔的家境也一筹莫展的状况——然而心思却超越了生活的人的命运从此扭结在一起了。
那一年,蹇叔四十一岁,百里奚四十岁,都处在习惯了无常命运作弄的坚不可摧的年龄。在蹇叔的帮助下,百里奚终于有了可以糊口的工作:为村民放牛。在那段波澜不惊的日子里,面对公子无知的招贤榜,百里奚动过出仕的念头。可是蹇叔阻止了他。“公子无知就快大祸临头了。”蹇叔语重心长地说,“他根本无名无份,成不了事。”
实际上,虽然两人都有着洞若观火的观察力和冷静的判断力,但蹇叔在对待生命的存在意义上,和百里奚很不相同。也许百里奚饱受无路可退的飘零生活的折磨,在出仕,或是谋生上,有些匆忙、仓促而不顾其余(当然,在他谋到差事后,他能完美的完成它,比如养牛,他就养得它们膘肥体壮,令村民们啧啧称奇。),所以往往有误入歧途的危险。但是蹇叔却不一样,他对出仕没有那种非要如此不可的火热心肠,相反,他对他的治世才能到底能不能得到别人的赏识和最终得到实践,持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把他说成是一个隐者也许更恰当些,他崇尚心灵的无所羁绊,宁愿过逍遥自在的生活。相比比起一头扎向乱糟糟的世界的百里奚来说,蹇叔保持着一种局外人的清醒状态,这使得蹇叔在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就要深刻得多,清晰得多,他能敏锐的看透各类事件发展的微妙变化。他在劝阻百里奚不要投身公子无知这件事之后,还劝过百里奚不要投身王子颓。事实证明,他是完全正确的。当时,只要擅长养牛,都能在王子颓那儿谋个差事,俸禄还不低。“王子颓身边是一群逢迎拍马的小人。”蹇叔劝阻百里奚——当时,百里奚已经为王子颓工作了一段时间,蹇叔为了他专门从绖村到了洛邑一趟——说,“他志大才疏,不会有好下场的。”
百里奚相信蹇叔的观察不会出错。他听从了蹇叔的劝阻,离开了王子颓,那时候,王子颓正准备擢升他为家臣。
这时候,尽管百里奚思念妻子和儿子时,比想起一个消失已久的传说还要遥远,而且只要一想起他们,就会把他推向悲惨的令人痛苦的回忆中去,也会令他绝望地看到目前的惨淡状态,但是他仍然决定回虞国去见见他们。
四、五张羊皮
蹇叔陪他一起踏上了这趟凄惨的回归旅途。说旅途凄惨,不仅仅是因为两人在路途中落魄——也许落魄一词,用在蹇叔身上是不恰当的。他是永远自得其乐的那种人,心灵充实得要命——境况,还因为百里奚的妻子和儿子早已流落他方。昔日的街坊们没有人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没人记得起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哪怕是一丁点的记忆都没有。
于是,对百里奚来说,故乡成了他乡。所幸的是,蹇叔的朋友宫之奇为他在虞国谋了个差事。他成了虞国的大夫。
实际上,蹇叔对百里奚在虞国出仕不以为然。“虞公是一个愚钝的人。”蹇叔警告说,“你成了他的大臣,就得献身于他。你必须为他负责。”不过蹇叔又为百里奚贫穷惨淡的境况感到同情,也就理解了他那急切的心情。实际上,蹇叔没有阻止百里奚出仕虞国,是因为虞公虽然愚钝,但他至少不会使虞国出现无缘无故的重大变故(谁能料到几十年后虞国会被晋国在一夜之间就给灭了呢?)。“如果你以后要来找我,就到宋国的鹿鸣村来。”蹇叔告别百里奚的时候,满怀真诚的说,“那是一个环境幽静的好地方,我将隐居在那里。”这是蹇叔正式隐居的表白。
尽管百里奚看着虞公那呆板而让人不愉快的眼神,也觉得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但他还是在虞国朝堂呆到了快七十岁。而在这几十年当中,他一直没有得到关于他妻子和儿子的消息。隔着遥远的时空,他只记得在离别时,妻子镇定自若的为他炖了家里唯一的一只母鸡,为他舂所剩无几的黄米,和临行前大哭不止的情形。他清晰地记得有这回事,但是却一点也想不起她的样子来。
从荀息出现在虞国朝堂那天起,百里奚就知道自己又将重新踏上和命运抗争的艰苦旅程。自从百里奚知道自己会成为和奴仆没什么差别的随嫁臣仆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决定逃亡。“我不能如此下贱。”百里奚说,“我受不了自己成为失去自由的奴隶。”